牡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遗嘱,还是背着所有人立的,虽然不具有法律效益,但谁也没反对。
遗嘱内容八个字。
-随便埋埋,吃个大餐。
王达一看这张纸条,眼泪就下来了,这几天他多愁善感得不像话,菲姐抓着宝儿的手紧了紧,再后边儿的人,第一时间看不见。牡姨的屋子不大,挤不下更多的人,几个人一块儿默不作声地盯着这张纸看,安静了好一会儿。
宋北生没说话,把这张纸很轻地重新收了回去。
心想这恼人的小老太,写个遗嘱还挺不讲究,也不要求写个什么八百字小论文吧,拢共就八个字儿,还八字儿全是废话。
最后葬礼的仪式很简单,从殡仪馆接回牡姨的骨灰,然后供在小院里。
唯一折腾点的,还是宋北生费劲儿扒拉地拖来赵老胖,让他帮着牡姨,算个下辈子能活轻松点的好日子。
于是陈驰在继第一次听见牡姨本名之后,又迎来了好几个第一次。
比如说第一次知道,赵老胖改行当医生之前,居然就是带着年纪不大的宋北生一路招摇撞骗的那个道士。
虽然陈驰不知道他在道士中算什么水平,但肯定不差,不然宋北生不可能让他帮着算。
比如说看见那个骨灰盒,才发现原来见过。
他刚来这边的时候,就在走廊上不小心撞上了,宋北生随口说了句是牡姨给自己做的骨灰盒,只不过他当时没信,还以为是宋北生随口诓他。
葬礼的时候,那盒子第一次不再放红台上了,而是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放一起。
红色花花,黄色花花,紫色花花……总之是各种各样的花花,还有楼上阳台上,牡姨种的小青菜,还有大蒜。
蒜叶子长得很高,绿油油的一看就营养好,迎着风一阵飘,还挺骄傲。
再比如说第一次知道牧姨原来前前后后养过帮过的不止院子里的这几个,来的人居然挺多,葬礼安排得很有牌面。
就是可能因为搞得实在不太像葬礼,像个园艺展,现场气氛居然还挺热闹的。
年龄层差别很大,有孙辈带着来的,也有孙子辈的,人人都有来有往,凑俩一块儿就能一起抱着哭,回忆起牡姨能回忆个没完,足以证明牡姨曾经的岁月也是峥嵘。
陈驰穿着一身黑,是全场唯一一个穿了西装的,十分的格格不入。
宋北生倒是谁也不管,只是用力牵着陈驰手,盯着躺在一堆花的小盒子,在一片热闹里安静地深深鞠了个躬。
一弯腰,二低头。
再抬头的时候,一切就该过去了。
牡姨从来都只教他你要大步往前走,别回头。
陈驰没说话,也说不出什么话,关于牡姨,他没有那样多的事可以说,只是也深深鞠了一个躬。
送走那些还记得牡姨的人之后,遵循遗嘱,一块儿吃大餐。
去的火二庄。
老板娘一瞅他们就愣了下,没想到刚从葬礼见完,就瞥见这几个人一块儿过来吃饭,饶是她都有点儿震惊,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六个大人俩小孩儿。”宋北生说。
“他还小孩儿,是不是有点过了啊?”老板娘瞅一眼彭三水,啧了声。
宋北生挑下眉,回头看了眼,又转回来:“小孩儿,还没十六周岁呢,你餐位费要按小孩儿算。”
彭三水面无表情地一扣帽子,没打算掰扯他满没满十六周岁的问题,转身跟了上去。
“哎。”老板娘其实刚哭过,她也让牡姨帮过,关系一直挺好,可这会儿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不是,什么情况啊你们这是。”
“牡姨让我们好好吃一顿,就来了。她说的,没地儿比你这里好吃了。”宋北生笑了笑,垂下眼轻声说,“其实她一直想来吃的,我没让。”
“你不让是对的,她个本地人吃不了辣,这说出去多丢人呐!”老板娘笑笑拍着他的肩,“去吧,给你们多加碟鸭胗,她爱吃这个,怕辣吃不了,你们替她吃!”
宋北生笑了:“操。”
等上菜单的时候商量了一下财产分配的问题,银行卡里剩下的钱,那天之后就全部平均分了,第二天宋北生就过去把卡注销。剩下的也没什么东西留着。除了院里那套房,一套房子现在卖卖也值不少钱,几个人没到两分钟就商量完了。
卖是不准备卖。
没大事儿的话谁也不许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