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寻我相助,我便是高兴的!这暗营那楚贼可没那么大本事查得!”眼前爽朗清举的男子冲我一笑,利落答应。
“我大哥回书,那窦德尚不能委以重任,保下他一命,他的行踪皆要留意!”
“此中有我,你且莫虑!想来那窦德身边还有扈从,让他于外自行安顿了,暗营不比别处,进去了,不能随意行事,即若是与你轩辕氏联络,也是不可的!”敬远哥嘱我。
我颔首直言在理,福身告辞,敬远哥却唤了我,说姜尚和二哥要来,留我一处用膳。
那一夜气氛极好,席间欢声笑语,后梓允也来了,几人一直热闹到夜半。
回殿时,姜尚私下问我她四哥不在的日子,我该如何过活?
我不懂这小四儿不在,日子如何难过了?
遂指着满天繁星发愿道:“驻景挥戈,锦绣华年,心香一瓣,不悔平生!”
曲道深处,古柏参天,横伸出的枝桠处挂了三盏红灯。
因宫中各处派发了岁季的宫服,流月方有了条石榴红八幅的褶裥裙,外面的交领褙子自是下等宫婢惯常穿的样式,可与她平日里膳房穿的灰哑哑、辨不出岁庚几何的对襟大衫比,已好了太多。
白日里她已辨不清自己的模样,隐在烟火缭绕的膳房,那张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是冼宫人最喜欢瞧的模样。
“小耗子,跳吧,跳吧!跳上枝头换了这张皮变作凤凰,金的屋、银的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是她临来时,冼宫人最爱奚落她的话。
这位尚有三分姿色的大婶,已年近四十。
她除了日复一日的布膳,夜晚便是坐在炕桌前,喝些小酒,一张脸喝的红通通的,顺带着哼几句小曲儿,口舌利落地拿她取笑开心。
“这下半辈子,我流月放了那高枝不立,且专陪了你,熬到你这身骨头烂掉!”她脸上挂着野蛮,恶毒地朝那女人笑道。
“流月小主子,这儿您是一天也不愿待,别看您近日学了乖,可冼芙我活了大半辈子,眼没花,你分明还是那只小耗子,一双眼贼溜溜地放光,一看便知心思何往?”冼宫人半狭着双眸,咋么着嘴,冷笑几声,端起了酒盅。
“我流月可指天立誓待在这膳房十载,这光阴熬干你这婆子也够了。”她坐于炕沿,当即要发愿。
炕桌前的女人闻言一下呛住了,呛地满眼流泪,咳嗽不止,流月瞧着那张脸,真怕自己也变作了这副德行,忙抽出帕子,摔于了女人眼前。
“咳咳,咳咳!”
“既要……,既要熬我这把老骨头……,你流月小主子……还……大半夜的习什么舞,不如坐下咱们一起唠唠这下半辈子如何安顿?”冼宫人擦着眼泪,没好气地打量着她。
“除了乐署的舞姬,这一般的女子宫内有规定不让跳舞吗?”她当下反问了句。
“一般?你流月什么时候,把自己当一般人看待了?”冼宫人拍了拍桌案,气地一咋舌。
“我说自己是凤凰,是因为我本就是,这便是一般,你不会懂。而有些人本就一般,比如那谢月华,却将自己当做那乐署的凤凰,踩着别人,抬着自己,殊不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双眸飘出了不屑。
“我这膳房养不了凤凰,你若留这里十载,可以,那舞费力费神,不是你立命的根本,有空子去捡捡豆子,背背膳谱,还有那宰过的鸭子,还未拿沸水烫过毛,这才是我们一般人做的!”冼宫人翻着眼白道。
“这一般人的事,那谢月华在宫外的乐坊也做过,可她如今却嫌丢脸,自不愿认的,我流月能做,也会认,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这舞并非只是枝头展翼,却是真心跳给该看的人看,且本就好看!”她抢了杯酒,微抿了一小口,又放了回去。
“此话倒有些意思,倒是比才来时长进不少。好吧,你跳舞也成,那膳房的鸭子,记得晚上烫了,拔了毛,明儿宫里面主子们要进补呢!”
冼宫人吩咐一声,嫌她碍眼,赶她出去。
这酒婶子真够讨厌!
流月气急败坏地答应,一摔门跑了出来。
黑暗中几团明亮的灯光,映着自己娉婷的身影,是她最珍视的自己。
她旋转,玉手轻抬,腰肢摇曳,踏舞而出,只一闭眼,就仿佛看见自己如仙子一般飘在白色的云朵之上。
而那旁边还有一个影子,俊逸的五官,宛若神邸,那藐视尘寰的气息,让她激动地热血澎湃。
他们有些相同之处,不需要掩饰,彼此瞧着,心若明镜,也十分提神。
他依然对她的舞技嗤之以鼻,可他说:“一个美人即若是踏错了舞步,也可魅杀一万,亡魂三千,杀不了男人的美人自古未有,血是胜者战场上的荣耀,惧怕者,只有一堆白骨,美人亦如此!”
她被那一针见血的讽刺所激怒,她为自己而战,那一夜她舞的酣畅淋漓,那一夜她在他的眸光中看到了自己最真实的魂魄。
此际他恐怕已渡过了江口,纵马驰骋,越行越远,远到这辈子怕只有这一个影子了。
“孤驾驭不了你,留在孤的身边,你会黯然失色!”那日临行前他瞧出了她的迷茫,优雅地赏于了她一份骄傲。
他是有机会的,她心中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