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说话本就极少,莫名予人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命令感,那是常年身居高位、发号施令养成的威严和压迫,已然融入骨血身躯,举手投足,无不是。
既如此,常念也不说旁的客套话了,只道:“有劳宁远侯,便出发罢。”
江恕“嗯”了一声,随后吩咐车夫驱马。
放在小台上的小食则被春笙收了起来。
马车保持着不快不慢的平稳速度前行,倒也相安无事,只半路时,常念忍不住探出半张小脸,试探唤了一声:“侯爷?”
江恕垂眸看下去,眉尾微挑:“嗯?”
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常念的目光竟不自觉地躲避,她拨弄着车窗帘子的流苏穗,佯装不在意地问:“哥哥走的匆忙,可还跟侯爷说过什么吗?”
江恕眉宇微皱,视线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上,他勒住缰绳的掌心宽厚而粗砺,此刻微用力牵扯,骏马速度慢了下来,却许久不听他回话。
街巷仍是车马人流络绎不绝,只他们这一方小天地,好似被隔断开,唯余无限的寂静蔓延。
常念觉着好生尴尬,绞着流苏穗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濡湿一片,心道这宁远侯果真沉默寡言是个冰冷性子,她真是没话找话平白给自个儿找了个大尴尬。
常念轻咳两声,正欲找个话头给自己圆回来。
下一瞬,却听江恕意味深长地问:“还?”
常念根本没曾想他会揪住这一个“还”,一时竟愣了愣,可慢慢的,双颊红透了。像是心底那点小九九被江恕剥开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反复剖析。
难堪、羞赧,又懊悔。
可心里虚,外表便越要强,常念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道:“本,本公主也就随口问问,侯爷不答便算了,这般严肃作甚?又不是断案审犯人……”
“本候也就随口问问,殿下何故如此羞恼?”江恕于马上英姿挺立,桀骜不驯的脸庞倒不像是审犯人,只质疑的语气,像极了存心逗小孩。
天知晓他不是!
宁远侯十年如一日的在战场与军营之中辗转,从未与娇女子打过交道,话一出口,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耿直与不驯。
然被人捧在手心宠了十几年的常念一听这话,一股无名气立时蹿上了心头:“你,你……”
她憋了好半响,才气道:“宁远侯,你对本公主好生无礼!”
话音未落,她便“啪”一声拉下车窗。
江恕顿了顿,眉心渐渐拢成了小山:无礼?
他既未动剑,也未言语不敬,何“无”之有?
随后一路,寂静非常,二人倒真是半句话也没说。
直到皇城宫门外,马车停下,房嬷嬷和春笙等人先下车,小心扶着常念下来,虞妃派来的软轿早已等候在此了。
常念仍是气鼓鼓的,一眼不瞧江恕,就连往日端着的公主气派和温婉淑礼也适时抛之脑后了,只快步上了软轿,吩咐:“速回琼安殿!”
房嬷嬷和春笙夏樟立时上前,走在软轿一侧,其后还有约莫十个宫女,自觉排成两行尾随软轿。
朝阳公主就这般浩荡进了宫。
落在江恕眼底,他出征前沙场点兵也不过如此。
竟不禁产生了怀疑:这样脚不沾地前呼后拥的娇娇女,当真能适应西北候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