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血腥味。
浓郁得像是腥风血海中被泡得饱涨的血腥味萦绕在我的鼻端。我感到胸口的憋闷,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奋力地大口呼吸。
气味实在是太过恶心了,熏得人头也痛了起来。我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让我四肢末端都开始要血液倒流的景象。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老虎轻巧地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地立在角落,从明亮处重新退回了暗处,光线和阴影落在它柔软的皮毛上,那黄澄澄的毛皮有着油光水滑的光泽,斑纹格外黝黑显眼。
我勉力地笑了起来,心想那些剁碎了的肉段和骨头残渣总算不需要丢到下水道去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可以处理的对象,便打算起来将后院里堆着的can块再切得软烂一点丢给它,一边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它突然暴起。
那家伙的瞳孔像是蜂蜜一样泛着琥珀一样的光泽,终于在下一瞬露出了某种阴寒而生冷的嗜血贪欲。我能看出它并没有恶意,但确实充满了只属于丛林猛兽的饥渴,像是下一秒便打算择人而噬一般。
我费力地试图调匀呼吸,耳边心跳如擂,像是大鼓一下一下地打在了我的心头,连手指尖都在发颤,试图慢慢攀着从床沿坐到另一边的坐垫上。它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之后粗重的呼吸在这小屋内回响。
那只老虎的动作很快因为我的挪动而变得快了起来,他就像一只金黄色的利剑,一瞬间就跳在了我的身上,利爪按住我的胸脯,我的身子已经僵成了铁板,直到它眦起了嘴巴,我的心脏彻底沉到了肚子底,呼吸再也难以通畅了。
粉色泛红的牙龈肉上,赫然生长着两排像钢板一样尖锐而坚硬的牙!它的犬齿尖利而锋锐,看上去好像是两把白色的弯刀,只要用一点巧劲就可以轻易地扎进人体的骨头里,比起其他的东西,我看着它那张完好无损的大嘴,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令我绝望的事实。
“你这怪物——!你去看过那孩子了吗!你把他……!”
它压住了我的胸脯,那股猫科动物特有的口臭随着老虎的呼吸一股脑地一下下喷在我的脸上,湿润黏腻,有一股可怕的腥臭味,像是内脏处有腐烂的臭肉而散发出的恶臭。我奋力地在挣扎,它将我压得动弹不得,然后张开那张长嘴,一口衔住了我的喉咙,长长的牙齿陷入咽喉深处,将脖子里的动脉与器官彻底咬断。
痛、痛、痛。
好痛啊,怎么会如此之痛。
我的肉被那只野兽一寸寸撕裂了,老虎渴求着猎物,模糊之间我抬起被血液糊成一团的眼皮,感觉睫毛因为有血浆而发重,小羊羔君人事不知地倒在角落,侧着一边躺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坨乱糟糟的亚麻色长发。
此刻,无处安放的内脏与器官像是萎顿的花儿一般从伤口处倾泻在地。我初次见他时,他也是这种正在复生的状态,现在又变成像是初次见面一样的场景了。
虽然那家伙种族并不是人类,但是无论是外表还是身体各处的构造都是货真价实的一模一样,肥大的腺体好像是厚大的鱼肠,有着肉白色的黏腻触感。我的骨头被碾过,被卡车轧过了身体各处一般,痛得龇牙咧嘴,而老虎并没有管那么多,它咀嚼着猎物的每一处皮肉,咂取着人体上的汁水,吃得津津有味。
山林中的野兽是蒙昧又仅凭本能的……我既然已经知道它尝过了人肉的滋味,为什么明知道这只老虎的贪婪,还没能做好防备呢?!
当初、当初……如果在冷庙的那一晚,就用蘑菇将它杀死就好了!
我的脑袋变得沉重,感觉生命力已经从身体的各处豁口淌出来,一点点消逝了。疲倦和疲累让我连喘气都没有动力了,但我明白,这次的死亡并不是彻底结束,而是这地狱一般的场景的暂停转场罢了。
我再度爬起,又再度被那双肉爪按在了地上。虎目像灯笼一样莹莹闪烁,橙色的反光像是两盏巨大的灯泡。血液呛进了我的喉咙,但我已经无法咳嗽,胸脯虽不能呼吸,但还是能够微微喘气。四面八方都是噩梦似的血红色,带着腥臭和黏腻的恶心。血液流得到处都是,甚至漫过了那只虎的整个后脚掌,它们已经无法再凝结了,因为量实在太大太多,最后只能变成微微粘稠的半固体,成了好像肉冻一样的形态。
我的鼻子留着红色的鼻涕,眼眶流着红色的眼泪,在这个院子里永远丧失了叫喊的声音,日复一日地看着丝毫不变的景色。
从此后,那只老虎不再需要向外出门狩猎,两个能够死而复生的人足够它一辈子都好好地享受温饱无忧的日子。吃完了再等肉长回来就是了,怎么会有如此闲适悠哉的好事呢?
“……”
“……你……”
我被推醒了,这才感到了像是被刻入骨髓一样的恐惧,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瞳孔放空,惊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孩子在我的身边将我摇醒了,见我这样,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面色担忧地望着我。
像是太久没有呼吸,我大口地汲取着周围的空气,肺泡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地渴求着氧气,我的手脚发麻,冷得不行,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却依旧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过呼吸了……
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个事,但是我还是全身发抖,心跳如鼓,身体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是那样渴求着吸入新鲜的空气,但是只能感觉到肺部中本来存着的二氧化碳在不断排出,愈想要呼吸就愈痛苦,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死局,连肠子都要绞成一团了。
“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他突然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微凉的布料擦过我的脸侧,我继续缩着蜷成一团,冷汗津津地打战,他按住了我的脸,将自己的鼻头对上了我的。
我盯着那孩子的眼睛,看着他靠谱而冷静地盯着我的眼睛,跟着他呼吸的频率一块放缓速度,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那孩子将我放开,然后轻轻地柔起我发凉的手指。
“得病了吗……?”
“没有。”
我感觉得到他在用布擦着我额头上的汗,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丧气地道:“只是压力太大了,实在太紧张而已,以后不会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我没出息地继续缩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身板很小,甚至不足以像个男人一样承载我的所有体重,所以我不得不放轻自己的姿势,小心地抱着他的腰躺在那儿。但即便这个肩膀不够宽阔坚实,我还是能体会到其中的一丝温暖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