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有高人坐镇,特别安心的缘故。前几日都没睡好的老李一家,不多时,便纷纷睡熟,从里屋传来均匀的呼噜声。
这时,老道开口了。
“邹之,你集中注意力,用炁仔细感受那尸身在何处。”
老道这般说,却把我吓了一跳。我本想这次出来不过是看个稀奇,万事有老道坐镇,没想到老道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出手,并且还是找尸体。
好在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天天晚上都默念九字真言结印感受炁场才入眠,对真言与手印已经十分熟悉。不假思索地,我低声喝道,“皆!”,手结外缚印,仔细感受那炁的流动。
隐约间,有一股阴冷特别的气息萦绕在这茶厅,朦朦胧胧摸不清楚。我站起来,艰难单腿蹦着,寻找气息的根源。
于是,我就像那瘸腿警犬追踪犯人一样,在茶厅、厨房、茅厕之间蹦跶了足足半个小时,模样十分滑稽。老道在一旁看着乐坏了,嘴上还不忘打趣,“看看看看,让你练踩盆子还是有效果的嘛,至少单腿蹦跶半个小时都不得摔倒。稳健。”。
我心里默默回嘴,要不是练踩盆子,我双腿走起路来更稳健。我还可以走得步步生风给你看,你看不看。
就在我开始怀疑,老道让我找尸体,只是个想看我蹦跶的借口时,我终于找到那股阴冷气息的结头处,在一根水泥柱面前停了下来。
老道见我停下来,多的一眼也不看那根柱子,抽笔画出一张符箓,扬手打到那水泥柱子上。然后他结了内缚印,只略微保持两秒,便叹气松开来,示意我坐下休息。
不待我发问,他罕见地主动开口解释。
“那水泥柱里尸身的主人,三魂已去,七魄只留一,剩下的都是执念,没有是非善恶之辨的,料想是个可怜的女娃娃。我上了符,稍微散一下她执念,就像拍花子用的麻药一样,让她暂时忘了一心坚持而无益处的事。等她执念打散,跟我们回家,我们一起把她超度了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开始连珠炮似的抛问题。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尸体在那儿?”
老道闭眼微笑不语。
“你为何要说‘带个儿子出来’吓唬老李?”
老道白眉一挑,压低了声音,侧过头来在我耳边说,“你以为他从前卖臭豆腐为何能存下这么多钱?”
见我不解,他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用气声说道,“冬天豆腐也难窝臭,那些能赚到大钱的,都是没良心在粪水里浸出的臭味。”
我顿时一阵反胃,暗暗觉得这么小个捉弄根本不够,待我压下干呕的冲动,又问。
“那你为何要说自己是崂山的?”
老道顿时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闭紧嘴巴,干脆把屁股下面的竹椅挪到我身边坐下,腾出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他头微侧,靠在我头顶,神秘兮兮伸出另一只手,蜷着无名指与小指举在我面前,食指、中指并拢微曲,大拇指在这两根指肚上来回摩擦。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动作,还既不知道此动作的含义,也不知老道的意思。
但很快,我就懂了。
因为这次“法事”,在那个年代,老道居然漫天要价,收了老李三百块钱的红包。
以崂山道士的名义。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遇鬼跑不脱。第一次跟老道一起去“做生意”,他生动地给我上了社会学的第一课,“钱的重要性以及不义之财放手取之”。这为我以后的人生观,奠定了坚实的实操基础。
又话说那天解决老李家的事以后,老道坚持报警,毕竟出现了尸体。警察过来发现事出奇怪,不好备案,又通知了民宗局。
这里要讲一下。所谓民宗局,表面看上去是个处理宗教事物之类杂事的闲局,但实际上,那里面设有行动部,算个能人异士汇集的堂口。简单形容,就是国家掌门的门派。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蜀城民宗局还只是民宗处。不过由于不久就升为“局”了,所以按现在叙事习惯还是称民宗局。
民宗局的人来了,知道是老道处理的这件事,稍微过问一下就没再管,反而拉着老道非要请他吃饭。老道满脸忍不住的眉飞色舞,吃饭路上,不时用余光瞟我的表情,觉得在徒儿面前大为长脸。
吃饭的时候,那些油腻的野师伯师叔们,至少每个摸过一次我的头,或者捏过一次我的脸,夸一只腿还骨折打着木板的我,小小年纪一表人才。
我确实很震惊。老道在我眼中不过是个道士,江湖中三道九流的朋友不知交了多少,几个据说很厉害的朋友,一起去寻个煞气根源还差点全部送命,料想认识的人,都不会厉害到哪去。没想到他还认识当官的啊。
那时我眼中,国家部门任职的都是当官的。在那个年代,吃公家饭的也确实牛逼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