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的我非常自觉,进铺子,脱衣服,往身上浇冰水,一气呵成。不用老道监督,我就灰溜溜跑进院子开始跑步。
那天真的尤其冷,现在回想起来温度应该在零度以下,雨夹雪打在身上,皮肤麻得只能听见声,感觉不到水。我还是像前几天一样,手结内狮子印,一边跑,一边喝道,“者!”。
跑着跑着,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暖流,从下丹田处往上窜。我第一反应就是,炁流!然后忍不住埋头往小腹瞅。
所以说人吧,只要一嘚瑟就容易破功。我一埋下头,那股微弱的暖流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我很早就溜回屋里,盘腿坐在床上,手结内狮子印回忆那种感觉。
不知坐了多久,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五感异常清晰,周身暖洋洋的,有一种似气似液的薄雾围绕在周身,流淌,发散,随意念而动。我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仔细感受周遭世界,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从窗边传来,渐渐消失在老道那屋的方向。
那时我以为自己没有修炼天分,对炁的感知才那么艰难。长大后才知道,有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踏出这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第一步。
次日起,老道就不再用这种方法刺激我去感受炁场了。我以为我的磨难就到此为止,没想到他只是换个法子,继续锻炼我身手而已。
老道不知从哪找来了大大小小三十六个盆子。那时基本上大家都用铁盆,也有人用瓦盆、胶盆,但由于铁盆耐用嘛,用铁盆的比较多。老道找来的正是这种铁盆。
他把一大堆铁盆,挨个反扣于小院地面,在它们光滑的背面抹上机油,要求我放学回家后脱掉鞋子,从第一个上跑到最后一个,再从最后一个上跑回来。每天跑五百个来回,中途不许落地,落地重数。
老道还给我找来一个建筑工地那种安全帽,硬逼我戴上。
刚开始我只看到盆子,没看到机油,心想戴安全帽干嘛?这还不简单,只是要跑快点,别把铁盆踩塌了。
然后,现实让我尝到了,老道教育铁拳的滋味。
整整一个月时间,我上课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老师叽叽喳喳在讲些啥。每天眼睛下面吊着乌黑的黑眼圈,身上一块一块全是淤青。由于是冬天,衣服穿得厚,没人看得到我身上的伤,也没人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只有每天回到家老道会给我涂上红花水,然后继续目送我踏上刀山一般的铁盆阵。
晚上那些铁盆老道会收起来,但问题就在这儿。铁盆收起来后只能叠在一起放,第二天铺到地上,铁盆凹面沾满机油,反扣时流到盆的边缘,踩上去不仅面上滑,整个盆子都要在地上滑。
而且做这个训练的时候,临字决和不动明王印都不管用,我跳一步喝一声都不管用。只要不注意身体平衡,整个人照样飞摔出去。
为何我只有这一个月摔得七荤八素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只用了一个月就学会了“盆上飘”。毕竟这个月,我只学会怎么摔下去不那么痛。
接下来一个月平安的原因,其实是我被摔骨折了。
骨折这段时间,学校可以请假不去上课。于是老道第一次带上我,去做了他的生意。
可能有人要问了,老道不是开的丧事铺吗,怎么又做别的生意了?
老道这个人,老本行是个道士啊。道士是干嘛的?降妖除魔驱鬼辟邪嘛。任何地方,有本事的人来了,如果那个人在这地方还有些人脉,那么,生意自然就来了。
蜀城人喜欢喝茶,不大的城市里,茶馆遍布每个角落。人们平日稍微闲着,便揣起长牌,成伙,相约跑到一个茶馆喝茶打牌晒太阳。
老道这件生意,就来自城中偏北一个茶馆。
茶馆老板人称叫老李。不是本地人,冲着蜀城省会的名头,一家六口人最近才举家迁移到这里生活。他原本做摊贩小吃生意,一个板板车拖着油炸臭豆腐,走街串巷吆喝,倒也能赚到钱。
但来蜀城讨生活后,他发现,老生意恐怕不好做了。
几个困难。
其一,本地也有流动小吃摊贩,大部分也来自外地。他们推着的江河湖海各地小吃,在蜀城都变成了一辆辆街头板板车,走街串巷,过着蜀城人的嘴。吃得多了,那些人胃口就刁了,哪个巷子常驻的哪辆板板车味道好,哪棵梧桐树下哪个老板加料大方,他们心里都有数。
新来的老李既没有老顾客,也没有独家秘方,在这群板板车中,竞争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