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只有一个管家送了韦氏的礼物来,罗家则来了个对沈信言虎视眈眈的罗椟。唯有朱闵,冒着被皇帝疑心、被御史弹劾的危险,死活赖在清江县,自己又悄悄添了钱,给沈信言买了宅子、打好家具、雇好仆役,丰丰富富地帮着他二人办完了亲事。
虽然罗杞三日回门时含羞带怯地说了沈信言待她很好,罗樱却仍旧有些不放心。
眼看着即将回京,罗樱叫了罗杞来,又细细地问她沈信言日常行止:“每日何时回家?可与你谈及公事?他家里的旧事可与你说起?饮酒么?喜食何物?喜穿甚么衣衫?可有心腹的大丫头在侧?老家中呢?有没有?”
罗杞自然知道堂姐只是担心,所以也不辩驳,一一仔细地都告诉了她,又委婉解释:“信言将家中的细事尽情都告诉了我,还有阿舅阿家的脾性喜好,两位姑妹的情形,并没有半个字隐瞒颠倒的。公事他倒也提一提,只是我不甚懂,也不甚有兴趣,他也就不怎么说了。”
罗樱松了口气。罗杞便又反过来嘱咐她要当心身子,罗樱好笑起来:“你才嫁了几天,就变成个管家婆了?”
想起来另一事,又笑着悄悄对她道:“我娘担心这个孩子,让人去给我算命数。你也知道的,先前嫁入京城的时候就算过一回,只说夫妻虽和顺,但京城那个地方不宜,必得小心谨慎方可平安了此生。”
这个话头,当时在家里掀起好大的风波,罗杞日日守在罗家大太太身边安慰,自是知根知底。便微微颔首。
“这回却又变了!说是有个姐妹能扶助我,保我一生富贵荣华!还说,那个姐妹呀,已经帮了我一把了!”罗樱笑吟吟地紧紧地握住了罗杞的手,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可见,你这个丈夫,日后必是有大造化的。你好生跟他过日子不错,但也要多长几个心眼。他那模样风姿,岂是一个呆呆笨笨的妻子能羁縻一生的?”
罗杞被她说得满面通红,想要答应着,却又忍不住要为丈夫抱不平,咬着唇嗔着长姐:“姐夫还是侯爷呢,也不见姐姐防着他出外吃酒会客。我在豫章听说,姐夫逛了青楼无数回,咱们家陪房媳妇子都忍不住要当面讥刺姐夫两句,还被姐姐拦住了。我倒要问问,这个又是什么道理呢?”
几句话,竟是比嫁人前锋利了几万倍。
罗樱听得闷笑不已,回头对丫头说:“听听,你们家七姑奶奶这嘴,是不是已经有了几分一县之长的形状?”
“俗语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七姑奶奶嫁了前科的榜眼,如今的县令,若再没些长进,岂不辜负了夫人您的心?”丫头跟着凑趣,却也不忘给罗杞说好话。
罗杞红着脸,索性腻到罗樱肩头撒娇,低声道:“他说,只怕他至少要在外省辗转十年。姐姐,我们再见面的日子,怕是远着呢。姐姐,我会想你的。”
罗樱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br>第二天,清江侯又递了帖子来,说要雇佣些合适的人,请沈信言过去商议,不要跟县里征调民夫的计划冲突了。
这个借口无比别扭,却正和了昨日郑砚的话。
沈信言假做不在意地换了一身刚刚洗干净的白袍,又命人好生将头发给他梳理得一丝不苟了,才飘然出门。
这边朱闵准备好了宴席,罗樱也拉了罗杞一起,悄笑着诌了个借口:“老听你姐夫说起这个人,趁今天精神好,我也要看看,妹妹陪着我。”
罗杞的脸红成了堂下正在盛放的桃花,十分推拒:“让人察觉了,怕是姐夫脸上不好看。咱们别去吧。”
可惜她哪里是罗樱的对手,何况还有一腔心思,到了最后,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白衣沈信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他坐在席间跟朱闵谈笑风生,既不恃才傲物,也不阿谀奉承,而且,最难的是,他也不会喧宾夺主。
罗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信言,最后满意地点着头。
罗杞则始终涨红着脸,紧紧地抿住嘴唇,害羞地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专心致志,他温和微笑,他淡然转头,他轻声细语……
罗杞的眼神有些痴痴的。
直到罗樱轻轻地呼了口气,拉了拉她。
姐妹两个从屏风后头转去了内宅,对视时才发现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红,于是互相搀扶着闷笑不已。
“这倒真是侯爷说的,是个人物。”罗樱笑着对罗杞说着,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家中的妹子们,有些出神,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只是这样一个神仙人物,却不是寻常女子可以配得上的。二妹三妹已嫁。四妹妹有些凌厉,两夫妻怕是要成天地拌嘴;五妹妹则忒娇气了,不能陪着他辗转地方;六妹妹么,心又太大了……”
罗樱还没说完,罗杞已经红着脸站起身来跑了。
姐姐这是要在姐妹中挑一个嫁给沈信言!
她忐忑极了。
她怕姐姐选别人……
可是她又什么都不能说,不能问,甚至不能听。
罗樱好笑地看着妹妹逃跑的背影,随口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害羞……”
陪嫁的丫头十分感激罗杞之前的提醒,见状不由得笑着替罗杞说好话:“七小姐也大了呀!离开家来找您,不就是想让您帮着找婆家?您数着数着,就数到她身上了,难道让她就踏踏实实地坐着听不成?”
罗樱一怔。
对啊,怎么眼前的人倒想不起来了呢?!
罗樱细细地回思着罗杞的表现,呵呵地笑了起来,命人:“请侯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