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赵曦珏所料的那样,出了正月之后谢时便上书请辞,并举荐了自己的独子谢鸾进户部。
此举一出,朝堂之上,人人为之动容。
谢时正值盛年,任首辅之位并不算久,虽说这几年一直韬光养晦,在公事上也不曾因循怠玩,何至于急流勇退?
更不消说,谢鸾初入朝堂,如今又在翰林任职,无论声望还是人脉都远不如谢时。若是谢时在位,众人看在他首辅的面子上,还能宽待谢鸾几分。谢时要退,却将儿子塞去户部,无人照应之下谢大公子只怕难以立足。
好在谢首辅的辞呈当朝递上去了,圣上恩准的旨意却不曾下来,只是下旨将谢鸾调入了户部。
可没等大家消化完此举的用意,一道命六皇子协理户部的旨意又下来了。将那些支持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的朝臣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圣上对六皇子竟宠爱如斯,不等六皇子加冠便先派他入朝。要知道,五皇子至今还窝在翰林院修书,林家暗示了圣上多次都被直接无视了。
这么一来一回,大家反倒有些摸不清圣上的意思:要说有意立六皇子为太子,大可至今下旨,又何必多此一举指派他协理户部仿佛是要他与其他几位皇子凭能力一较高下?
可若说圣上一视同仁,六皇子事事有别于其他几位皇子,偏心偏得世人皆知。若为捧杀,他本就是最年幼的皇子,母家亦是不显,论长论嫡都轮不上他,这般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再联系上谢首辅嫡子去户部任职的事,叫这其中的关系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君心难测啊……
相较于朝堂众臣的惶惶然,漩涡正中心的当事人反而怡然得狠,甚至还有闲心到茶楼喝茶听曲。
那股子懒散劲儿,都叫赵曦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六哥,听说你府上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你还有闲心喝茶,未免太过安逸了吧?”赵曦月嘴角挂着糖枝,口齿不清得问道,“马上到各府上缴税银的日子了,户部不应该忙到连瞌睡的时辰都没有么?”
历代皇子入朝之后便要出宫建府,这一点赵曦珏也不例外。自协理户部的旨意下来,他便搬去了宫外的六皇子府,不过他有圣上亲赐的金牌,并不拘着宫内走动,是以同住在宫里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尤其是在抓偷溜出宫意图搞事的某位公主殿下上。
赵曦珏似笑非笑得睨了过来:“我去忙了,你好有空去看些有的没的的杂书?三皇兄去了西南,心里没负担了是吧?”
赵曦月哽了一下,一把抓起桌上的团扇呼呼扇风,口中念念有词:“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青佩快去叫店家送碗冰盏子过来。”
赵曦和领旨去西南已三月有余,他人不在京中,赵曦月便觉得京城的空气都香甜了许多,立时又成了“横行霸道”的康乐公主,走街串巷好不快活。
结果刚坐上马车,还没来得及出宫门,就被她家六哥提溜过来听戏了。
“就贪凉,回头说不舒服的还是你。”赵曦珏摇了摇头,拿折扇点了一下进退两难的青佩,道,“去取些凉水津过的果子来。”却也不再提赵曦和的事。
青佩应了一声,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赵曦月扇风的手更大力了些,红唇一噘,不满道:“总使唤我的人,你自己没人么?”
赵曦珏回眸盯了她片刻,将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了才慢吞吞地问道:“你不会是因为谁谁谁没来,在闹脾气吧?”
回答他的是一把扔过来的团扇。
“温瑜如今是御史中丞,不比在翰林时清闲,下了朝就能陪你胡闹。也就你六哥我还能惦记着你几分了,你知足吧。”赵曦珏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揶揄道,“五妹妹日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还想多陪父皇一阵,如今看来怕是要反悔。”
四月里赵曦月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寻常人家里女子到了十四岁便也到了开始议亲的年岁,建德帝当时便提起了赐婚的事,羞得赵曦月直说还想多陪陪父皇,哄得建德帝心满意足。虽未曾当场下旨赐婚,却是指了四皇子督办公主府事宜,言下之意已是分明。
被赵曦珏嘲笑,赵曦月脸颊一红,嘴上还是逞强:“父皇当年定了两年之期,眼下还有大半年才到,本就不急。”
“你不急,有的是人帮你急。”赵曦珏把玩着赵曦月扔过来的团上,面上虽笑着,眼底却拢了一层冷意,“当年那仗打得如火如荼都不曾议和,如今不过是几番僵持,竟生出了和亲的念头,真是叫他们安逸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