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兰怀恩和晏朝距离并不算近。他远远立在屏风一侧,才将手里的烛剪放下,灯光稍稳,一抬头恰好看到满面怒容的晏朝。
他仿佛并不意外,跪拜行礼,极其自然:“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已听到太子将帷帐匆匆放下,才提高了声音对外喊:“梁禄!”
她嗓子尚未恢复,许久未出声,勉力高声后一时没撑住,猛咳了几声,震得五脏六腑生疼。
外面很快听到梁禄仓惶应了一声,紧接着是开门声、揭帘声和脚步声紧凑而至,不过片刻梁禄已匆忙进来。
见到地上的兰怀恩时,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殿下……”
“你去何处了?”她情绪未稳,咳声方缓已急声开口问。
“回殿下,前院有些杂事,奴婢刚回来……”
“昨晚回来后,你是如何处置兰怀恩的?”
“按您的吩咐,奴婢交代了小九将他带去后院审问,也特意叮嘱过不许他靠近前殿……”
“那他现在为何出现在本宫寝殿?看守他的人呢,殿外守夜的人呢?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东宫随意乱跑,便无人察觉吗么!”她不知是生气还是生病的缘故,牙齿有些打颤。
隔着帐子浑身一凛,她的东宫到底有多少不知底细的人。
梁禄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奴婢失职。”
他什么也不说。
晏朝目光空惘了几分,眼睫无意间一垂,默了半晌才又出声:“先将人押下去,擅闯寝殿,按宫规处置。”
说完后轻一顿,又加上一句:“留条命,将前因后果审清楚。”
他想方设法进东宫,如今又不知不觉近她身,说心怀叵测并不为过。
她眼里闪过一瞬的杀意,又闭了闭眼,将那份凌厉的气势压敛下去,心底却已是暗流激涌。
梁禄应声,望了望眼前遮掩严实的帐子,心知殿中留这样一个人物实在太过危险,径自起身唤了人来制住他。
晏朝不动声色地听着兰怀恩的动静,但他既未辩解也未挣扎。诚然,罪责抵赖不得,但她倒不觉得兰怀恩目的就是要挨这一顿打。
擅闯寝殿亦可轻可重,她若说他有意行刺,即刻可要他性命。不过兰怀恩毕竟在御前待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这么轻易丢命。
将人押走的前一刻晏朝忽然出声:“慢着。”
所有人都怔住。
“兰怀恩,你不说句话?”她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倒也不是心软,仅是心里不解而已。
兰怀恩被押着动弹不得,微微抬了头,目光望着那片紧闭的帐子:“殿下亲眼所见,奴婢无话可说。若真要解释的话……殿下于奴婢有恩,如今贵体有恙,而寝殿空空,奴婢自当尽绵薄之力报恩。”
晏朝自是不信,反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说来殿下可能不信,原本奴婢是被关着的,但后面有位公公说人手不够,就将奴婢放出来帮忙。奴婢看着前殿人少,就过来了……”
晏朝冷笑一声,手微微攥着锦被,垂目看了看身上略有些单薄的寝衣。昨夜未曾束胸,此时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她心底毕竟是有些虚的。
“带走。”她冷冷开口,轻一凝眉,觉着自己和他说话就是在浪费时间。
殿中安静下来时晏朝那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她一面胡乱披了外袍掀帘,一面看了眼屏风外跪着的梁禄。
“梁禄,你怎么解释?东宫所有宦官归你统领,你总不该一无所知罢,现如今也敢拿失职二字来搪塞么?”
“奴婢不敢,只是……”他顿了须臾,便知不当犹豫,继续道,“殿下,近些时日修缮奉先殿,因限期将至,工匠们加快速度,今日从宫外运进大量石材木材等,经东宫附近,便借了宫中的宫人前去帮忙。情急之下奴婢恐惊扰殿下休息,是以自作主张并未上禀……”
“借了多少人?”晏朝蹙眉,还能将东宫都借空不成。
“三十余人,寝殿周围守卫的确松懈,但兰怀恩如何在东宫横行,奴婢确实不知情,或需问问小九他们。”
梁禄自己亦心惊不已,只一时又当真不明情况,万分自责:“奴婢自知罪责难逃,但殿下病体未愈,此时宫中尚需安稳,请容奴婢查清因果,再行论罪。不求将功补过,但求殿下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