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银钩。
赵禅真神情纯真而茫然,他万万没想到,永安王竟然真的要教他读书识字。
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
钟琤拿着一本《千字文》,指着上面的天字,认真道:“常言天,齐究何也?昊曰:无题,未知天也,空空旷旷亦天。”(注1)
他先是解释了天的含义,又含着笑看赵禅真,“人们头顶上就是天,雷霆雨露,尽是恩泽。人们以天为父,便把人间帝王,称为天子。”
“陛下认为,天子,是什么?”
赵禅真眨眨眼,道:“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孩子?”
钟琤笑,“说的没错。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孩子,天子治理天下,对于万民来说,雷霆雨露,也是恩泽。只不过这雷霆该对准谁,雨露又该对准谁,陛下以为何?”
心慌,赵禅真下意识地就避开他的视线,又开始玩弄手指,放空思绪。
每次他想装傻逃避,都会做这个动作。
钟琤看在眼中,也不多说。
“陛下,王爷。人已经带到,正在殿外候着。”陈世春道。
刘岩肥胖异常,面黑毛盛,原本端正的官服,被他肥厚的肚皮撑的变形。也跟着陈世春跪地弯腰行礼,腰带都快被崩开了。
寒冬腊月的,他热的出了一脸的汗,心里也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
忽地,听到里面永安王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语气平平,听不出来太多的情绪。
刘岩急促地小声喘息,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豆大大的眼珠里满是焦急。
像是要上刑一般,走进殿内。
小皇帝和永安王,在窗边的书桌前站着,他不敢多看,叩拜道:“臣刘岩,给陛下请安,给王爷请安。”
他跪在那里,钟琤只看了一眼,在纸上,写了一个“天”字。
淡淡开口,说道:“本王正在教陛下识字,刚好讲到天。陛下有些不懂,刘卿探花出身,不如给陛下讲解一下?”
刘岩眼神发虚,却还是强撑着身子,道:“臣驽钝,如有说错,还请陛下恕罪。”
“天乃乾,地乃坤,世间万物都内涵乾坤二字的真谛。正如陛下,是天子,世间万物皆听天子号令……”
他干巴巴的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努力地想拍小皇帝马屁。
始终没人打断他。
钟琤站在桌前,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展开,丝毫不避讳小皇帝在场。
这奏折是他经过整理后写出来的,上面陈列了刘岩在雍州做的恶。
浮尸遍野,千里无鸡鸣。写在白纸上,不过轻飘飘的几十个字,丝毫重量都没有。
可放在雍州,便是几十万条人命,是无数破裂的家庭。
赵禅真看的出神。
钟琤在某些细节上,写的格外仔细,寥寥几笔,便把人间惨剧勾勒出来。
父卖子,母卖女,夫卖妻,妻食夫……
连带着小皇帝看刘岩的眼神都暗藏了些愤慨,却又被他压下去,藏在深处。
永安王既然问及此事,想来是要拿刘岩开刀了。
“刘卿贵为一朝尚书,事务繁忙,居然还能不忘当年所学的书本知识,实在是我大赵之幸啊。”钟琤似笑非笑,坐在黄梨木椅上。
刘岩止住话头,忙表忠心:“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