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走了好一会儿,太后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里。田嬷嬷劝解她:“这是门好亲事,主子应该高兴才是。三公主去了蒙古,就跟您年少的时候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太后叹了口气,道:“方才哀家劝解荣福儿的话,都是真心话。哀家真是觉得紫禁城里的生活好,若是哀家能回到十四岁的时候,情愿嫁给先帝,再次住进这紫禁城里。”
田嬷嬷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又叹了口气:“人啊,在年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福气究竟是在哪儿。”她没来京城前,以为紫禁城是牢笼。但仍寄希望,笼子里的另一个人可以和她做伴,相扶相携走下去。
可那个人令她失望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无人处以泪洗面。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享了他儿子的福气。汉人有句诗,叫什么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真是贴切。
太后暗自感慨的时候,外间有宫人招手。田嬷嬷走过去,两人低语了两句后,她回来向太后禀告:“主子,宜主儿求见。”停顿了片刻,又道,“带了个小姑娘。”
太后顺嘴就问:“什么小姑娘?”话出口之后,回过来神了,“是他塔喇氏的姑娘?”
田嬷嬷道:“赵总管不认识,应该是没来拜过见主子。说是模样生的挺好,看着也乖巧。”
那多半就是他塔喇氏了。
太后拿起小桌几的琉璃佛珠,语调轻缓地说:“你跟她说,哀家在诵经,今日不再见客。”话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田嬷嬷领会到了太后的心意。出去交待了几句,回来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在这件事上,宜主儿有些不懂事了。大阿哥福晋是伊尔根觉罗氏,阿玛还曾是尚书;三阿哥福晋是董鄂氏,阿玛是从一品都统;四阿哥福晋是乌拉那拉氏,阿玛现在是从一品内大臣;就连八阿哥福晋都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到了五阿哥这里,就成了小门小户的员外郎之女。员外郎是从五品,连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宜主儿怎么能说得出口。”
太后右手拨着佛珠,心不在焉似的接话:“她说,皇家是大清国最大的高门大户,无需要姑娘家再往咱们脸上贴金,只要姑娘本人好,比什么都强。还说,这是皇后曾说的话。”
“话这么说是没错,但到了事上,不能真这么做。”田嬷嬷冷笑了一声,“依奴才来看,她这是担心找个大族的儿媳妇,等进了门,不把她放在眼里。五阿哥不是看中了董鄂家的另一个姑娘吗?家世模样,都是没得说。放着现成的好亲事不要,费尽心思的去另找。她可真想得出来!”
“老九看中了那姑娘。宜妃说,那姑娘的性子欢脱,和同样性子欢脱的老九更相配。”太后话里带着少见的嘲讽,仿佛是在说着什么可笑又荒唐的事。
“打算的好着呢。九阿哥现今过继出去了,若是宜主儿做主把董鄂家的姑娘许配给九阿哥,九阿哥不得认为他这个额娘,一心为他着想!”
“这边攥紧了五阿哥,那边又抓着了九阿哥。”
田嬷嬷越说越气:“不是自个儿养大的,到底是心里不亲。怎么就没为五阿哥着想呢?这要是娶了员外郎家的闺女,五阿哥在几位阿哥里,生生低别人一头。”
知道有人和自己同样的想法,太后没前两天那么闷气了。
笑呵呵道:“就是不说家世,如今见过的几个适龄姑娘,哀家还没看着哪个能配得上老五。”
她想说,老五性格老成沉闷。和一个肆意洒脱的姑娘在一起生活,日子才有趣。适合找一只草原上飞翔的小燕子做福晋。
可别人难免会想,她是想让老五谋娶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
为免生出是非,不说也罢。
“还好五阿哥是您养大的,婚事需要您说了算。只要您反对,宜主儿再上赶着把员外郎家的姑娘推出来,也成不了事。”田嬷嬷愤愤地说。
太后心道,倘若五阿哥是宜妃养大的,宜妃还不会如此呢。就因为不是自个儿养大的,才想紧紧地攥在手里。
可是也正因为五阿哥是由自己抚养长大,她才没法过多干涉五阿哥的事。别的阿哥婚事,她插嘴是为了阿哥本人着想。五阿哥就不一样了,别人会认为她把五阿哥当成了亲儿子,什么都想管。
优哉游哉的过了这么些年,不想给皇帝留下霸权,私心重的印象。
太后看着殿门上方黄蓝相间的彩绘,幽幽地说:“哀家若是未置是否,宜妃直接找皇帝,说哀家已经同意了。皇帝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田嬷嬷毫不犹豫道:“肯定会。这么些年,您说出去的话,万岁爷从未驳回过一次。”接着又道,“主子,这事儿您可不能含糊,要亮明立场反对。您只要反对,莫要说是员外郎家的姑娘,就是内阁中堂家的姑娘也做不成五福晋。不就是一个后宫嫔妃嘛,得罪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