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工的时间定下来了,但索尔和托里亚没有停下。在开始之前,他们还打算通知更多矿井。哪怕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加入罢工,只要让他们了解到更多情况,罢工开始后,他们就有可能响应。
他们快步从街上走过,忽然一只手向他伸过来,索尔迅捷地避开那只手,回头看去,特里安太太在他身后,面带担忧地看着他。
“我这段时间都没有见到你,他们说你去了好些地方,”她拉住索尔的手,喋喋不休地絮叨,“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情很重要,但圣母啊,没人想过你什么时候休息过吗?告诉我,托里亚,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她的声音和手一样温暖,索尔短暂地恍惚了下,随后又恢复了毫无波澜的冷漠。
“下午我要去费耶特矿井,我会和那里的代表一起吃饭的,不用担心我。”他说。
特里安太太完全没有被说服,恼火地说:
“该死的懒鬼们!真的有那么事就一定要你去做吗?”
飘入耳中的话语像是在大脑表面轻轻滑走了,索尔低头望着地面,眼前的铁轨和路面变得模糊起来,他摇下摇头,感觉大脑似乎也在颅骨里跟着晃动。
这种感觉不能说舒服,但还不至于不能忍受,索尔又晃了晃脑袋,忍不住以手扶额,含糊地说:
“如果需要有人去做,那么我就会去做。”
特里安太太突然伸手摸上他的额头,随即被烫得缩了下手:
“别胡说,这样你还想跑一趟费耶特?听我的,你得躺下睡一觉,看看你的皮肤有多烫,你在发烧啊。”
她忧愁地咕哝着,想要让索尔跟着她回家,索尔任由她拽着自己,一时间没有开口。
眩晕越来越强烈了,听到特里安太太的话,托里亚才意识到自己在发烧,而他思绪混乱得像是锅里的蛋花,半天都组织不出前后通顺的句子,也不是因为他有一两天没有睡觉。
医生在很久后才匆匆赶来,什么时候都有人在生病,这让他每天都很忙。
他一边给索尔检查,一边和特里安太太说话:
“……他已经算好啦,我刚刚从圣阿尔纳矿井过来,那边有一个女人,她的儿子刚刚在矿难里死了,女儿刚生了孩子,还没法站起来太久,硬是坚持着走到我那儿找我,让我去看看她的妈妈。我到了她家一看,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体已经凉了,面包放在厨房里,一点也没有动……我有什么办法呢?她是自己把自己饿死的。”
特里安太太边听边叹气:
“唉,这也没有办法,那点抚恤金怎么够养活她们呢……愿圣母保佑她……托里亚!你怎么爬起来了?等等,你要去哪里?”
费耶特矿井离贝塞吉有几十里远,以索尔的步行速度,其实根本没办法在今晚之前赶到。
不过去费耶特的路正好经过索尔和托里亚的家,他们可以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再动身。
敲开家门,门后露出了父亲惊讶的脸,他显然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突然回家,这不是他往常回家的日子。
“你怎么回来了……”他嘀咕着,皱起眉,“难不成你工作丢了?”
索尔没有解释,背着行李进了门。
父亲怔了下,随即用力关上门,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低头审视着他,脸上有不加掩饰的不悦。
“……我明早就走,还要去费耶特矿井。”索尔说。
他们的头还是有点晕,热度没有退下去,火焰仿佛在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烧灼着每一块血肉,让人分不清这股热力来源于哪里。
屋外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上,摔碎成飞溅的银光,忽然间玻璃被刺眼的光芒映亮,那是天上劈落的闪电。
雨声中,父亲点起了灯,借着灯光端详他,脸色被灯光映得阴晴不定。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转身走进厨房,拿出面包切了一块,拿给索尔吃。
“吃吧,吃完就好好睡一觉。”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费耶特?那可有得路要走……你去那里做什么?”
索尔啃着面包,没有回答,父亲也不介意,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咕哝着:
“我听说贝塞吉有矿井塌了,死了好几百个人,你们的机器匠呢?连他们也修不好那些大家伙吗?”
托里亚停下来,和他解释,矿井会坍塌……和矿层不稳有关,不是矿井的机器出了问题,和机器匠没有关系。
父亲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依旧在抱怨那些机器匠,带着点索尔不太理解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