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南方的花早就开了满街,东林却刚刚回升至零度。
这几天天气好,天高云淡,太阳从东跑到西,晒化了山顶的雪,松动了河里的冰。
一辆面包车从窄桥驶过,没有车窗,吴玉东的胳膊搭着边缘,看着桥下还没解冻的小石沿河,眼皮跳了跳,不自然地收回胳膊。
沈灼在开车,有些心事重重。
吴玉东瞄他侧脸,舔舔嘴唇,“听说陈老七把那两家后院都买妥了?”
“好像吧。”
“昨天我还看到你爸和他喝酒,你这房子好像也够呛了。”
吴玉东不好意思说太直白,哪止这个房子保不住,就连现在住的破顶楼也够呛了。
房子是他爸的名,二婚生的俩儿子眼看要上高中了,那离学校近,打算搬上去就近上学。
这些沈灼都知道,可惜当时他太小,孤苦无依,在别人屋檐下生活,吃穿都勉强,压根没想过把房子要到自己名下。
这个老不死的。
沈灼他爸叫沈海,外表长得端端正正,说话风趣儒雅,实际呢,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二十年前就抓牌九,一晚上输进去千八百的是常有的事。
刚有沈灼的时候,家里条件还行,他妈开烧烤店,起早贪黑赚来的都是辛苦钱,可在那个闭塞年代,家里靠女人赚钱,男人免不了心里不是滋味。
沈海赚不到钱,被朋友取笑靠女人,面子丢了,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最开始只是招呼狐朋狗友来店里吃,当然是白吃,时间久了,店里入不敷出。
正赶上沈灼妈怀了二胎,生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捡回的命,在月子里还冻着了。
从那以后身体急剧变差,干不了重活熬不了夜,只能把店关了。
女人操持家务,还要带两个孩子,因为没有收入,只能手心朝上过日子,因为钱吵架是常有的事。
后来,沈海和朋友合伙买辆大车跑长途,赶上好时候了,也赚得不少。
沈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打她的。
家暴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成习惯,最开始只是抽一巴掌踢一脚,随着钱越赚越多,暴力也逐渐升级。
沈灼现在还记得,沈海拽着他妈的头发,硬生生把她从卧室拖到门外,他哭着去阻止,直接被红着眼的男人一巴掌抽倒。
他太小了。
深冬腊月,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女人被扔到雪地里,男人的拳脚重重地落在她身上,就算这样,她还不忘对要跑出来的沈灼喊:“好孩子,快回屋去,回屋看着你妹。”
……
主路平坦,车一路西行。
吴玉东每次和他一起走这条路时,都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多说话,他靠在椅背,目光落在窗外的农田。
忽然,他探身,眯眼看往河那边走的背影。
“哎,灼哥,那是怡然的好朋友吧?她咋还没开学。”
沈灼懒懒地扫了眼后视镜,定住,瞳孔紧缩,直接把刹车踩到底。
他半个身子钻出车窗,仔细确认,往河边走的人就是刚被他救回来的蒋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