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一点都不像高中生,倒像是参透世间冷暖的哲人,连要去赴死都表现得这么平静。
“蒋诵,别幻想,他们不鞭你尸就不错了。”
陈欣欣才不会后悔,她早就预判了坠落以后的结果,此刻或许在虚空中冷笑,对热烈谈论或冷漠控诉她的人竖中指。
很奇怪,蒋诵答应她的时候没想死,在她死后,听到许丽华感同身受的怒斥,想到自己只会换来比这更多的辱骂,最后一丝期冀也消失,忽地对这人世间没有了留恋。
拼死祈求的亲情此生都不可能降临,她只是被要求付出的工具,身上唯一能换来笑脸的东西,是她攒了半年的工资。
和着眼泪写完的长信也变成笑话,她狼狈地把信从抽屉拿出来,趁天还没亮,下楼,蹲在那一摊已经凝固的血迹旁边,一张一张地烧掉。
大年初七,她把钱换成现金,坐上通往东林的飞机。
***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天已经黑了。
这边的日落很早,她看着全黑的窗外,愣了一会才清醒。
身处陌生的地方,总产生迷茫的割裂感,数好的钱散落在浅黄色的床单上,有两张被她压在身下,过了好久才像树叶似的从衣服上飘下来。
她一张一张捡起,像捡起在流水线干活的回忆,手指仔细地码齐,抽出两张,剩下的放回钱包,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里。
还剩三千五。
前几年流行一个春晚的段子,问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喜剧演员一板一眼地说:“人死了,钱没花了。
仔细一想,确实挺痛苦,尤其是她这种辛苦赚了钱,却从未享受过的人。
这三千五百块,对她来说,是死亡倒计时的沙漏,她暗自决定:最后的这段日子,一定要无所顾忌地爱自己。
北方这种寒冷季节,还是春节期间,吃寿司的人很少,偌大的前厅,只有她一个客人。
粗粗扫了眼菜单,扬起手指点了鳗鱼和三文鱼双拼,又要了一杯清酒。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她独自来吃,还送了她一个果盘。黑美人西瓜切成片,摞成金字塔的形状,上面插着一个黄色小旗。
她全部吃完,结账时老板随手从收银台下抓了把糖塞给她,笑眯眯地说:“新年快乐,请你吃糖。”
蒋诵从不吃糖,愣了一下,赶紧拒绝好意:“不了,谢谢。”
老板热情不减,糖果连带着找回的零钱一起塞到她手里。
“尝尝吧,这是我从国外背回来的,这边买不到。”
最后还是收下了,糖揣进兜里,鼓鼓囊囊的,她把手放进兜里,糖抓在手里。
从店里出来,长街灯火通明,她呵出一口白雾,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今天初九,月亮缺了一小半,害羞似的隐在薄薄的云中,时隐时现,许是街灯太亮,这月光也被衬得暗淡。
蒋诵打了个寒噤。
离开的时候没拿手机,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租的房子没有电视,天气预报也不知道从哪里看。
寿司店离租的房子七八分的路程,越往前走越黑,居民区路灯不亮,连地面有几个坑都看不清楚。
拐进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几瓶水,又买了点零食,寿司吃完胃里冰凉,想了想,捎带着买了个热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