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亮起,蒋诵吃完一整份脊骨。
胃里沉甸甸的,连呼吸也带着肉香,十九年来,她很少有这种从内到外的充盈感。
她拉着行李,踩在冻得结实的污色冰面上,一步三滑地往租的房子走。
六楼,一室一厅,房东定居在别的城市,人没回来,只在电话里告诉她钥匙在门口的地垫下;蒋诵不敢弯腰,生怕吃进去的肉从嗓子眼里滑出来,缓缓蹲下摸索。
楼房老旧,租金便宜,三千块半年。
环境是和价钱相衬的破烂,墙皮翘起,头顶吊着最小瓦的灯泡,发出古墓般幽暗的光。
钥匙在地垫的角落,有一些生锈,她手已经冻僵,颇费力气地拧开门。
北方还在供暖期,室内干燥的热意,和室外的寒冷呈两极。她摸着门边的墙壁,按照记忆里的房子实景图确定开关的位置,啪地按亮。
和同城租房里的照片一样,空荡荡的房子,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开放式厨房,厨房对门是洗手间,没有客厅。
有没有客厅无所谓,她只想要宽敞的阳台。
阳台和卧室连着,室内摆着一张单人床,旁边是浅白色的柜子,灰蓝色的窗帘后,是三面临窗的阳台。
蒋诵慢慢走过去,顶楼视野好,窗外是被夜色笼罩的北方小城,小区入住率不高,目之所及黑梭梭一片,没有灯光的窗口占大多数。
租之前,她曾问房东,为什么租金这么便宜。房东是个脏话是口头语的中年男人,听她这么问忍不住笑出来。
“这破地方都他妈没人了,有能耐的谁在这呆。”
人似乎都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待得厌倦,看不到出路,索性背起行囊,去别人逃离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过,她不是。
她想结束。
高考后那个暑假,她去了电子厂,身上套着闷热的防尘服,坐在流水线旁的塑料凳上,撕掉配件的旧标,再黏上新标,如此重复,上万次。
仿佛在吃旋转小火锅,她是一头只能看到机器滚动的驴,单调到发疯,却必须重复。
倒班,计件,没有休息时间,吃饭和去洗手间都有规定时间。就这样从盛夏到隆冬,搓磨了大半年,彻底从高中生变成干瘦厂妹。
真让人受不了。
过年了,终于能回家。揣着赚的钱,想了一整夜,总觉得还不晚,拿自己赚的钱复读一年,上了大学也可以勤工俭学,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实在是,不想干这种活了。
她知道这是个重大决定,决定她后半生怎么过的转折,在心里反复模拟,怎么开口,怎么说,万一家里不同意怎么能让他们转变态度。
试探是在吃完年夜饭以后。
她收拾好厨房,用围裙擦着手,状做随意地说出斟酌上百次的话。
“妈,我想复读。”
中年女人嗑着瓜子,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连眼睛都没抬。
“你学习不好,复读有什么用,你弟这都上高一了,你把钱拿出来给他找个一对一,这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