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食指,“你为什么在这?”
柒歪歪头,似乎对这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走上前拉近距离,非常认真地注视着我,“我答应过你,开战后要‘清理’虫子。”
所以要跟着你。
他没什么表情,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可流露出的较真与郑重让人难以忽视。明明只是一场强迫协定的人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同无可违背的誓言,圆满赴约之前绝不停步。
面对柒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这回噎住的轮到我了。
“啊、喔,这样啊,辛苦你了,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我眼神躲闪,忽然不敢直视他了。
太真诚了,这孩子,太干净了,反而衬得我满身淤污,跟躲在角落里的老鼠一样腌臜不堪。
柒不紧不慢地跟进一步,就这么直直看着我,精致稚嫩的面孔逼近,眼睛倒映出我莫名狼狈的姿态。
我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往前进三步,昂首挺胸,不闪不避地对上他。
再心虚,气势不能输。
“轮到你了,壹。”他跟我挨得近,只隔一拳距离,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比我高半个头,我不愿仰头,所以退了半步平视他。
“我……想借你的剑一用。”
他看上去有些吃惊:“你会用剑?”
就差直说“你个用匕首的居然会用长武器”?
看不起耍匕首的吗!而且我又不是专业耍匕首!匕首是副武器,副武器!
我发现柒总能轻易挑拨起我的情绪,好巧不巧地戳中我雷点,偏偏这小子还不自知,一脸面无波澜的无辜表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不是我用,是给伍用,为了今晚或明早的战斗。”见他皱眉,我不抱能借来的希望,随口补充一句:“伍的定位很重要,需要一扛二。你不愿意的话,我去其他地方抢吧。”
“可以。”
“喔,那我走……什么?”
一柄剑被他抛来,剑鞘飘扬的挂带从空中缓缓落下,我遏制不住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望向柒。
“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武器随意借人?哪怕你用刀不用剑,在失去刀的情况下长剑也能暂时代替刀。
武器之于武者好比毒药之于毒师,水之于鱼,是不可或缺的伙伴。
我们没什么交情,我还曾拿你做踏脚石,你为什么——
“哪来为什么。”柒的声音带有淡淡不耐,又满含理所当然,“我的东西,我想借就借。今天我乐意借给你,谁也拦不了。”
我被柒这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手上这把剑变得极沉、极重。
因为我乐意,所以借给你,不谈利害,不论后果,只咎本心,问心无愧。
少年人的霸道、恣意与随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在光里意气风发,在暗中来去自如,不受束缚与禁锢,好似雏鸟面向天空。
他羽翼未丰,却有了飞翔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我一点一点被生活磨平棱角,套上枷锁,囚禁在小小一片方寸地,忘却以前的模样,忘却如何翱翔。我被太多东西压在地上,还有更多更多要将我压垮。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我。
我啊,活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是谁?我是1号。
我是谁?我是玄壹。
我是谁?我是■■■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是啊,自己乐意就好。”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柒嫌弃地瞅我一眼,直言不讳说“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