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当然知道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一两银子虽然不多,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编造一条线索来骗一两银子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寻亲家庭,为了找回走失的孩子,弄得倾家荡产?她儿时也背三字经,知道人之初,性本善,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但也不妨碍她怀着最美好的希望去做事情。
她说:“写上吧。没有酬劳,谁愿意巴巴跑来提供线索呢?”
芳草撅着小嘴,道:“可那个玉莲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了她,让银子这样哗哗往外流,咱们图什么?”
柳香也小声道:“是啊。一两银子对咱们也不算小数目,真要贴出去,家里这点银子不出一月就要花光。她们毕竟和我们无亲无故,再说茫茫人海,上哪去找?咱们照顾好周嫂,也算尽了心了。至于她们母女还能不能相逢,就看天意,你说呢?”
初夏说:“当初我答应了周嫂要帮她找到玉莲的,既然答应了,总不好言而无信。再说了,玉莲若真被拐子拐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方,也许她正渴望着有人能伸出手来,拉她一把,助她脱离苦海。将心比心想一想,如果是我们落了难,是不是也希望别人多一些善意,能拉自己一把?”
柳香低了头,愧意爬上心头。她说他们和玉莲无亲无故,初夏和她不是也无亲无故,若不是她收留自己,自己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说:“我们听你的。大不了,咱们各处紧一紧,这么一大家子人,每人省一点,总能省出来的。”
芳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既然大家都同意,她再反对倒显得自己不懂事了,而且反对了也没用,没人会听她的。她小声道:“那好吧。我以后不吃蜜饯了,一年下来,应该也能省出好些银子来。”
初夏说:“也不要太为难自己,咱们开源节流一起做,我和宁九也会努力赚钱的。是不是宁九?”
宁九点了点头。
这一日,宁九画了十二幅画像,黄昏时分,初夏和宁九,芳草上街贴画像,柳香留下来照顾周嫂和孩子。
三人分头行动,在几个人流多的街巷贴上了玉莲的画像。
原以为画像贴出去,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才会有反馈,结果三人刚回到家,就有人来提供线索了。初夏听了他们说的线索,诸多逻辑不通之处,问了几个问题,不能自圆其说,几人相互攻击起来。你说他的话是假的,他说你的是假的,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动手打起来。宁九将几人赶出屋,关上了大门。
柳香说,他们回来前,已经来了两个。她听了他们所说的线索,觉得像在骗人。可又怕不给钱,他们传扬出去,说他们不守信,真有玉莲消息的人倒不来了,所以也给了一两银子。她将那两人说的线索记了下来,告诉了初夏,初夏一听,知道肯定是瞎编的。
柳香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初夏说:“你没做错。只是这样下去,我们家的银子确实不够用。往后还是得甄别消息的真假,明显是假的,就不要给银子了。”
柳香吞吞吐吐:“主要……家里就我和孩子……还有个迷糊的周嫂,我心里害怕。”
初夏想到刚刚那几人,很是头疼。谁能知道,将来还会遇上什么人呢?
又有人在敲门,以为又是来骗钱的,芳草骂骂咧咧开了门,门口站着的却是夏周。
虎子一看到夏周,立刻张开了手臂,身体直往夏周这边倾。
柳香往夏周这边走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夏周很自然地从柳香手里接过虎子,“哥哥走了。”
一屋子的人都一怔,不明白这个走了是什么意思。
夏周说:“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不知他哪弄来的钱,买了些酒菜,说要和我好好过个年。我看他心情好像不错,陪着他喝了两杯酒,劝他来年找个事情,好好生活。他也答应我了。我们喝得有些多,他和我说了一晚上的话,许多都记不清了。早上醒来,就不见他人影,桌子上放了一个信封。我拆开一看,是他与我的道别信。说他找了份差事,主家不在稽云,今天他就得跟主家走,时间太急,就不和我道别了。”
初夏说:“他昨日就知道要走,为何吃酒前不和你说?”
夏周说:“我也觉得奇怪,你说他要真找到了事情,我定然是替他高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而要写信?”
初夏问道:“他昨天可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或者,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夏周努力回想着:“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一直劝我喝酒,还说了许多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他看了眼柳香,犹豫了一下,“听他口气,很想念过去的日子。我劝他说把那些坏毛病改了,找份差事,说不定嫂嫂能回心转意。他沉默了半晌,跟我说他会的。”
初夏说:“他会的,他真这么说的?”
若他能说出这的话,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以初夏对夏启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认错的。
夏周没说话。
夏周的沉默让柳香知道,他必然是有所隐瞒的。他还在极力维护着他的这个哥哥。
柳香道:“他一直认为是我不检点,又怎会觉得自己错了?他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说明他知道自己错了。就算要走,也会来看我和孩子一眼。”
夏周只得说道:“他说他会闯出一番天地来,一定叫人刮目相看。我当时只以为他也只是立志要好好做人而已,没有多想。”
柳香冷笑道:“怕是前面又说了我许多坏话,然后立志要出人头地,好叫我后悔。”
夏周沉默着。夏启确实说了,柳香水性杨花,嫌贫爱富之类的话。说他们夫妻之所以会落得今天这杨的下场,都是因为柳香生性放荡的缘故。
柳香是了解夏启的,知道他的一根筋。以前觉得他憨傻得可爱,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只觉得这人油盐不进,说不通的。她是彻底死了心了。
见大家都不说话,她悠悠道:“他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找到了门路。这么大的人了,我们也犯不着为他操心。咱们就祝愿他,终有一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