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
露生度他神色,心知今天这局面恐怕十有五六不在算中,轻声安抚:“有时做事,可能真要看天意。林先生别生气了。”
林继庸朝曾养甫甩锅:“什么天意?十拿九稳的事情,活生生给你搞砸了,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没有事也能弄出点事来。算命打卦,那是概率学的问题,谁能保证打出来的卦一定大吉?万一是个凶呢?”
“那也可以自圆其说呀。”曾委长圆滑,“比如说,嗯!我知道主席心中不愿白露生来四川,你看!上天给了一个凶卦警示你!”
林继庸:“……你可真会说话。”
“呃,再比如,在那个占卜的道具上做点儿手脚——”
林教授拿看弱智的眼神看他。
大家束手无策,也只好老实等待。曾委长自认笨蛋,伤心地去角落玩鸟,两个教授一个发懵另一个无能狂怒,都在草坪上呆站,露生和嵘峻陪着。
哦,还有一大群白鹤,满地拉屎。
林教授烦死了。
这头刘湘与神汉进得里间,尚未说话,神汉先长揖一礼,道:“玉宪,这卦不必打了,我向你贺喜。”
刘湘玩味地看他:“这话怎么说?”
神汉笑道:“天意已明,又何须问天?玉宪难道没看见,外面百鸟朝凤?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异象——”
“鹤是你养的。”刘湘的脸终于沉下来了,“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刘丛云怔住:“玉宪觉得我骗你?”
刘湘不说话,许久方道:“我尊你为师,你我师徒有如父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几时不答应你?”
房间内静可闻针落。这个小房间是刘湘专用来扶乩卜卦的,无论大小事情,都会卜上一卦。说来有趣,术数这种东西,占得久了,信的人会变不信,可是再占久些,不信的人又会信了。刘丛云的信徒里,包括刘湘,他们当真信命吗?也未必,自己怎么用天意诓骗民众,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要真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谁敢说?
刘丛云看见桌上散落的铜钱,知道自己这个称王的徒弟已经占过卦了。长叹一声,苦笑道:“可见修道不能偷天换日。我常说假话,说假话时,人人都信。如今我说一次真话,你反而不信。”
刘湘不言语,沉默地看着他。
刘丛云道:“我实和你说,来找我的不是白露生,是那个姓林的教授,他叫我帮忙说点好话,我也应了他,不过是十万块钱罢了。可是今天早上我养的鹤突然群飞向西,向你这边来了,我阻拦不住,这必是异兆,却不知是吉是凶。玉宪,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真心担忧,立刻为你起了一卦,乃是百鸟朝凤、引凤游龙。”
“引凤游龙?”
“对,就是说,当时当刻,你这里必有凤凰落地,引逗游龙!”刘丛云唾沫横飞,“我连约定的时间都错过了,连起三卦细推,此事不仅于你大利,而且匡扶社稷,救护生灵,功德无量!”
“那这个凤凰,是白露生?”刘湘逐渐好笑,“他一个唱戏的,也配当凤凰?你不如直说他长得乖就是了。”
“哎,我等修真之人,难道还看皮肉俗表?我是观他骨骼清奇,气度非凡。”刘丛云恨铁不成钢,“你看他面象,柔和清秀,肤白且润,必是金命之人,再看他名字,金生丽水,于你旺而又旺。”
刘主席捣乱:“那他要是凤凰,怎么没见他走路就有鸟跟着呢?”
“怎么连这也不明白?天地人和!你问过他生日没?是不是九月生的?”
“嗯。”
“这不就对了?九月之金,须水来主。”神汉全是道理,“你忘了你是天下第一等的水命人?他要是不到你这里,哪能显出凤凰格局?离了你就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开始联系实际,“他以前唱戏的吧?贱中之贱,可是现在来见你,是不是群英簇拥?这就是一感王气,泥土化玉。”
刘主席迷惑:“可他又不是婆娘……”
“想啥子呀?”神汉连敬语都气没了,“你是天子!龙凤都要拜见你的,他是凤凰,自有龙来配他,你只要收他在陛下,一定龙凤呈祥。”
刘湘又不说话了。
他向软椅上坐倒。刘丛云的话听起来很真诚,真诚的不是内容,而是他急迫的态度。他跟随他学道多年,自认明白这个骗子说真话和假话的表情。
他从没有见过他这么迫切。
他也知道鹤是不听命令的。
可是围绕他的,却是一种微妙的、不痛快的感觉,这种感觉源于对天意的不可知,他愚弄民众的时候,自信天意是可以把玩的东西,可是天意真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刘湘有些齿冷。
他看着刘丛云,刘丛云也看着他,他没法想象一个跑来开纺织厂的、娇滴滴的小戏子,怎么能匡扶社稷、救护生灵,可是道法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事情的开端谁都没法预料。
刘湘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左右手内斗的问题了,事关自身,他心中惶惶。
“要是他不在我手里,于我是否有害?”良久,他问刘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