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不是没想过捣毁矿场方祁会如何跳脚如何报复,没想到破绽竟是在她自己的身上。早朝过了没多久,云翎的人赶到,带着人手给她的牢房从里到外恨不得翻新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其他需求了,才将将告退。
宋沛宁脚踩着牢房长年不换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杂草,坐在刚才送来的柔软床被上,确定自己很快就会出去。云翎还在外面,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她,和裴钱霍合力兴许很快就能查到事情的真相。
可惜等着一整天,枯坐了一整天,挨到傍晚,等到刑部的审问官。
审问官是个笑面虎,命人把宋沛宁带我审问室并没有立刻对宋沛宁严刑逼供。审问官见到她,先拱手鞠躬看似有礼,笑容却扭曲怪异,只会让人恐惧。
审问官说到此处,抬了下眼皮,盯着宋沛宁的脸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声音沉沉的,像是真的为她着想,但预见到宋沛宁接下来遭遇的惨状,率先笑了起来。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罐密封的罐子,有点得意地介绍道:“这是下官自制的百步噬骨蝎,中毒后全身奇痒难忍,三日毒发回天无术。太子殿下确实叮嘱过不许对太子妃动刑,但您说说,大牢里阴暗潮湿,生出此等毒物不小心咬了太子妃,也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对吧。”
宋沛宁听完话,屈尊垂眼朝装着毒蝎子的罐子看了一眼。毒蝎子甩着剧毒的尾,密密麻麻地封存在闭塞的罐子,来回地蠕动。光看一眼,宋沛宁就觉得自己要呕了。
审问官见状,轻笑着说道,耗费掉最后的耐心:“下官真的是为太子妃好,我瞧太子妃生得如此娇媚,忍不住多说几句,就此香消玉殒实在可惜,不如太子妃先认了,想必太子殿下为了救您也会想办法,何必遭受这样的苦。”
宋沛宁最后也没招,被人架着,重新回到她的牢房里。
睡到半夜的时候,果然听到地面上的杂草窸窸窣窣的声音,宋沛宁不安地坐起身,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狱卒把灯熄了。
一片黑暗中,宋沛宁仅能凭借自己的知觉分辨周遭的环境,支在床塌的手冷不防地一阵刺痛,没来得及收回手,小腿处也传来相同的痛感。
宋沛宁想也许自己中了毒蝎的毒手,趁着毒性没发作,她得尽可能找到高处避一避。可是牢房空空荡荡,没有能够支撑她的地方。她站起身,不敢穿鞋,光着脚在床塌走来走去,伸手摸着凹凸不平的墙壁,试图能够寻找到登高的点。
这期间,小腿和手臂又分别被咬了几次,毒蝎子闻到血腥味,纷纷朝她的方向爬过来,刺痛一次一次传来得更加频繁。
黑暗中宋沛宁显得有些无助,伸手想去抓,好几次都摸了个空,后知后觉地拾起鞋底去拍,似乎也是徒劳。很快,蝎毒的药性蔓延开来,眼前好像翻起花,头脑昏沉,呼吸也跟着困难。
不知离日出还有多久,宋沛宁渐渐失去抵抗的力气,身体的刺痛变得不痛不痒,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滚下了床。
“事情都办好了,您就放心吧。”
牢房外,传来二人的低语声,似是从别处探监正要此处。可是这个时间,绝不是正常的探监时间。
“宰相大人叫我务必亲自确认,烦请您带个路,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您这边请。”
狱卒点头哈腰,狗腿得紧,二人的谈话声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似近似远,宋沛宁在昏沉的头痛下,觉得自己许是毒性大发,产生了幻觉。
这是大牢,不是她温暖舒适的慈幼院,没有会有小一的声音。
随着来人的脚步接近,刚要擦身经过宋沛宁的牢房,其中一人忽然像是感应到了,忽然停住了脚步。
“为何这间这样黑?”
狱卒为难地回答到:“这是审问官大人特意交代的,大人还是不要问了。”
狱卒说完,便催促小一离开,小一用手一挡,说了句“且慢”,兀自靠近了牢房。
他盯着黑漆漆的牢房,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却总觉得这间牢房有什么吸引力,贴近牢房长满霉斑的木桩,屏息分辨许久终于听到牢房里微弱的响动。
是宋沛宁。
微弱的呼吸声里,夹杂着微弱的呼救声。
“小一……?是你吗?”
直至分辨清楚,小一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
“小一,你怎么在这,你投靠了方祁?”
宋沛宁拖着沉重无力的身体,好不容易靠近牢房的边缘,两人在幽暗的牢房里四目相对,从此便是互为敌对了。
“方大人如何交代,叫你来杀了我吗?”
宋沛宁看向小一,动了动失去血色的嘴唇,这样问道。
“……不,不是。”
那一瞬间,小一许是因为羞愧,许是因为他突然问意识到,他再也不会拥有宋沛宁了。无论是以站在宋沛宁身边的那个人的身份,还是以归属于慈幼院的孩子的身份。
他不是来看宋沛宁的,方祁唯恐云翎从矿场主为突破口翻案,先下手为强,连夜命人用一碗毒饭,已经送矿场主去了西天。
他来是为了矿场主是否身死,他不知道怎么是宋沛宁在牢里。这和宰相当初承诺得不一样,他去投靠宰相,从来针对的就只有云翎一个人。
面对宋沛宁的质问,小一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地愣在宋沛宁的牢门前,转而发狠似的拽过狱卒地衣领,不断地质问“怎么回事”。
狱卒立刻慌了,哆哆嗦嗦说不知道,小一让开门,起初也不敢开,拿圣上太子宰相吓唬住了,才哆哆嗦嗦地跪下,说太子妃的钥匙不在我们身子,在审问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