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笑了笑,皇上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两个孩子兜兜转转,又心怀天下,实在难得,看来最初是我误解阿宁了。”
一听有人说自家的娃娃不好,宋老翻了脸,转头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一个劲地比划,也不管眼前是什么人惹不惹得起,吹胡子瞪眼地道:“我家阿宁多好的女娃娃,你还怎能如此有眼无珠!你是不是趁我没来的时候亏待了我家阿宁,吓唬了我家阿宁?”
皇上开怀地笑了,这宋老头从小就是个护短的小心眼,除了他,大约有几十年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玩笑。
“唉,不过我家阿宁说来也可惜。本想找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也就罢了,攀了个皇亲国戚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受苦。”
皇上斜睨地看着老友叨念,笑着摇了摇头。
“姓宋的,你别装,我家翎儿在你家阿宁面前卑微成什么样了,他可是太子!当父皇的看了真心疼!”
一个九五至尊,一个从火场刚捡回半条命的受伤老头,说完勾肩搭背,不太放心地,一直朝孩子离开的方向望。
早上云翎请皇帝赐婚是应急之举,若不给宋沛宁一个身份,继续做她民间的女公子,方祁早晚会对她下手,但如果是太子妃的身份,方祁如何在近期也会有所忌惮。
但在养心殿的那番话又是真情流露,这一举不算处心积虑,只能算顺水推舟。
云翎拉着宋沛宁的手,车马走出很远,始终都没有舍得放开。
“阿宁。”云翎怕她误会他的真心,“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你答应的……”
宋沛宁心虚,下意识想要收回手来,却被云翎紧紧拽着,没挣脱出来。
于是宋沛宁的头瞥向一边,“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我是情势所迫,不得已才说的好。”
云翎信以为真,有一点失落,“如此,不过没关系,等我护你过这一……”
“好了,我在逗你。”
宋沛宁笑着打断他,顺手揩掉云翎眼角的泪珠。
她相信他是真心,她的回答也是真心。
马车缓缓行进,逐渐远离了城区,向郊外的矿场驶去。
矿场在距离京城车程三个时辰的矿山里,此前宋沛宁派人去打探矿场动向,也是因为路程太远耽搁了许多功夫。
这矿山分为前山和后山,前山供人开采,因此来往人的很多,后山则一直是荒废的状态,杂草丛生,鲜少有人过去。
矿场涉及人员众多,想在一夜之间清空几乎不可能,若要仔细论起来,只可能做出人去楼的假象。前山和后山相差有点距离,找到后山的入口,要赶一个时辰的路,今日要的就是去后山碰碰运气。
去之前,云翎已经派人去后山踩过了点,传回来的消息也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想。后山有人迹,从前山到后山的山路上,甚至还能辨出隐隐约约的成群结队的脚印。
云翎带了人随行至马车后,早上他刚请皇上赐了婚,方祁想也以为他在为了赐婚的事周旋,就算能从赐婚大事中脱身,重建慈幼院也够两个人忙的了。而且方祁自作聪明,自以为完美藏匿了行踪,这时追查过去,足够打他措手不及。
诚然,如此唐突地请皇上赐婚是情势所迫,今日只是烧了慈幼院,那明日呢?势单力薄的宋沛宁,方祁就将拿她如何。但说到私心,也不可谓一点都没有。
转眼已经行至山路,山路崎岖不好走,云翎借故拉住宋沛宁的手。
“累吗?”
云翎柔声关切地问,语气里完全没有即将直面一场恶战的觉悟。
快驶入后山,车夫勒停了马。
“殿下,到了。”
再往里走恐打草惊蛇,剩下的路要用走的。云翎先下车,而后扶着宋沛宁下了车,身后随行的队伍也纷纷下车整装。
临近后山,迎面吹来萧瑟的风,风中带来叮叮当当的采矿声。
一行人亦步亦趋地前进,拨开秋风中零散摇曳的枯树枝,果然看见躬身劳作的人们。矿场内沉闷,除了监管严厉的催促声,就剩下采矿的声音和采矿人力竭的叹息声。
云翎在宋沛宁耳边解释到:“我去找了矿场的账目,这是一家未登入在册的黑矿场。我朝对采矿场环境要求十分严格,动辄很容易出现坍塌事故,因此收税和检察都相对严格。但矿场利润巨大,那些黑心厂商决计无法抛弃,用人用最低等的,甚至不要钱的,再说身份,万一出现事故死了也不会追究的是上佳。所以才有了这家矿场今日的规模。”
宋沛宁点点头,“可是我们今日把这家黑心矿场端了,也揪不出方祁的把柄,可惜了,如此伤筋动骨竟然也难以伤及他分毫。”
云翎不在意地笑笑:“前几日沉着冷静的宋大女公子哪去了?方祁早晚露出狐貍尾巴,你急什么?”
后山的入口,一名矿场监工正指挥着几名矿工推着矿车运出来。远远看过去,那几名矿工年纪不大,身上的衣服蹭得全是灰,几块地方已经烂了,蓬头垢面推着矿车的步子迈得艰难。
宋沛宁定睛一看,不由叫出声:“是小五六七!”
说完意识过来,立马捂住嘴巴,却还是晚了。监工闻声循着方向抬起头,小五六七也听见了,愣愣地,随后抬起了头。
不等监工有所反应,云翎当机立断下令动手,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兵从隐匿的山头冲了下来,捉了个活的。
宋沛宁跟着人流跑下来,见到小五六七,随即红了眼眶,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经过这几日非人的摧残,小五六七脸上的表情都微微麻木,见到宋沛宁的眼泪才像是化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