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对着一众下人责道:“还不快送姑娘回去!”
“不,表哥,我不回,你不发落了这个,”她想骂上崔筠两句,又觉得在表哥面前这样说实在是丢脸,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崔筠,她是气急了,两次被她这样戏弄,简直是她毕生之耻,但她不想在秦执面前留下个蛮横无理的印象,因此这时候只是幽怨的看着秦执。
秦执有些软下心来,柔声对她说:“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晚上去看你和母亲。”
徐月犹恨恨的看了崔筠一眼,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他们一走,江心阁中一下子冷清起来,小米张罗着为崔筠换衣梳头,等了两炷香的时间,崔筠收拾停当之后,秦执竟然还没走。
崔筠坐下喝茶,问他:“有话说?”
两人一坐一站,很像从前的谢浮光和崔筠,而秦执如今也明白,自己因为想保护她,而被她牵制着,他们虽地位变换,一个成了相府公子,一个成了低贱乐人,但有一层关系从来没有变过。
秦执不得不答应了她。他有一百个拒绝她的理由,但只要她开了口,他就立即动摇起来。
崔筠得偿所愿,心情十分舒适。她一高兴,也不顾秦执还在,让小米去取酒来,自己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喝酒。喝的尽兴了,又让人取琴来弹。
秦执就站在门外,听她随意抚出的琴音,火红的蔷薇花在他肩头荡漾,有飞鸟从花丛里一飞升天,惊的他意识到,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他离开后直奔徐氏那里,同徐氏请了安,徐氏忧愁道:“这两日月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也不吃饭,回来就躲在屋里,你去劝劝罢。”
秦执过去了,徐月故意不开门,秦执正要走,徐月忽的把门打开,拉住他道:“表哥你总这样,不是要来安慰人家吗?”
徐月等他来等了许久,本想着使使性子,没想到他那么不禁逗,说走就要走。
秦执这才笑道:“是我看你休息了,不忍打扰你,你还反过来说我!”
徐月噘着嘴,想问问崔筠的事,秦执却率先安抚道:“今日的事原来是我不对,下回定不让表妹受委屈,你不是前些日子就说要去寺里祈福,等这几天忙完,我亲自带你去。”
“真的?”
“当然!”
徐月虽跋扈,但心思单纯,不过几句话她就喜滋滋的回去了,秦执在回去的路上,依旧忧心忡忡的,徐月心思单纯,徐氏却不是。
徐氏在秦京面前多年,很得秦京信重,他未回府时,她将诸多义子养在府内,悉心照顾,义子们尊她为母,秦京也敬她,后来秦执回府,她不顾秦京反对,坚持要将义子们送出府去,她劝说秦京道:“既然公子回来了,我们作为他的父母,就该为他找到正确的位置,这相府,有且只有一位公子。”
秦京允了,严令秦执称呼她为母亲,并且有意将徐氏的侄女儿徐月许给他,如今秦姝入宫,秦京权势极盛,秦京只想着将徐月配给秦执,以后秦执掌了权,他这老妻也算有点着落。
秦执知道他们的打算,却一直不愿意应下来,事情僵持在这里,秦执有意试探,一次次在府里突破底线,但徐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不知道。
这确实也方便了他行事,因此崔筠今日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想着,也不是不成,只是时机,要由他来控制。
这一晚他正在院子里斫琴,秦京气冲冲的走来,他身上官服未脱,看起来是进了宫。
见父亲进来,秦执放下一张磨的光滑的琴身,向父亲行礼,搀扶他坐下,秦京心中熨帖不少,叹息道:“见了我儿,宫中的烦心事倒是消了不少。”
秦执递上一杯茶,知道父亲不会轻易过来这里,必是有话要说,静等父亲的吩咐。秦京却见他身上被划了几道印子,抚摸着那伤口心疼道:“你坐下,一会儿我亲自给你上药,你也是,明明是一双执笔的手,为何偏偏做这些活计?”
秦执解释道:“上个月陛下说想抚琴,我便选了一块木头,亲自为他斫琴,父亲您看,这张琴可好?”
一听是皇帝要的,秦京也不说什么,反夸赞秦执有心。父子俩说了一些府中事,秦京才入正题,忧叹道:“皇上有意将贡司交给长公主管理。”
秦执劝慰道:“那也无妨,皇上对父亲很是信重。”
“话是这样说,但失了贡司之权,以后行事徒增被动。”
“父亲有什么主意吗?”
“既然皇帝肯听你说话,你便进宫一趟,探探他的心意。”
秦执垂目:“听父亲的话,我今晚就去。”
秦京见他如此乖顺,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道:“天晚,我把我的护卫派给你使。”
这一天晚上,秦执抱着琴就入宫了。
皇帝与秦执同岁,他今晚有些生气,本来召了芳丛姑娘入宫解闷,谁知芳丛无意间提到福和公主,皇帝心中烦闷,将她赶了出去,一听秦执来了,连忙请他入宫来。
皇帝此时所在的乘鸾殿是专门用来听琴唱曲的地方,殿外翠松流水,少有人来,皇帝在此不理政务,只宣乐坊在此作乐,今日芳丛走后,乐坊也被勒令退下,皇帝独坐在殿外雪松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看见秦执抱琴过来,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
秦执行礼毕,将新做好的一张琴奉上,口中称道:“此琴是臣亲手斫成,虽比不上宫里的能工巧匠,到底是臣的心意,陛下试试?”
皇帝信手抚弄,月下抚琴,自是有一番况味,但他没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