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辛苦,怪不得上一次那个主祭没过多久就噶了呢?让那麽大年纪的老人家忙活这麽久,不累死才怪呢!我看这个天弓祭真是没有人性。”
听到余乐的抱怨,斐时立刻擡头。然而整个餐厅中并没有人对他们投来关注。余乐的声音并不小,至少附近一圈四五桌上的人肯定能够听到。
原本以为按照这个城市中人的虔诚,一定会对余乐的话感到不适,却没想到所有人都跟聋了似的,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你说上一次的主祭……?”斐时还没有把男主人的日记与他们分享。
“对啊,你不是说要在内网查点东西的吗?我们肯定不能给你拖后腿啊。”余乐咬了一口捏成小猪型的馒头,呸呸吐了出来,“怎麽是枣泥的啊!我最讨厌枣泥了——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昨天查了一下过去天弓祭的记录,虽说不是每次都能骰点成功吧,但查到的那三次——主祭后来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都死了?时间上呢?”
“有早有迟吧……也有人是做了主祭二十多年之后才过世的,不过那个时候也才四十多岁而已,一听就不是什麽正常死亡。”
“天弓祭并不是每年,或定期举办的一种祭祀活动。我昨天拿到的资料显示,只有当这个城市发生市民无法解决的大规模天灾时,才会举行天弓祭来寻求方相氏的帮助。”
“意思是,每一次的天弓祭之间,有隔了几十几百年的可能?”
“是啊。”斐时不太舒服地换了个坐姿,“没有什麽地方会频繁地发生天灾,天弓祭之间相隔时间长才是正常情况。然而这样的话,你们查到的东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能被载入警局内网的资料,它的出现时间一定在互联网被普及之后,恐怕有相当一部分的文字记录早已消失了吧。那麽余乐你所查到的那个记录,说不定是近几百年来所有的记录。”
余乐两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均是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也、也就是说。不仅仅是我查到的那三次,也不光是我们这一次,而是当过主祭的人……全都死了?”
斐时点点头:“而且我昨天还发现了一件事,今年并不是天弓祭应当举办的情况。如果说在天弓祭上当过主祭的人全部都会死去,那麽今年突兀地举办天弓祭的原因恐怕是……”
“他妈的有人想借天弓祭害人!”刘问柳一拳砸在桌上,拎着余乐的领子就把他拖了起来,“别吃了,我们现在就走!去山上看看到底在搞什麽鬼!”
上山的路堪称水洩不通,人从举办天弓祭的半山腰一路排到了山脚之下,即使是这样,还有从四面八方的人流涌入这条队伍之中。
借着余乐两人的警察身份,三人被人群让出一条勉强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小路,却还是被身边黑压压的人群挤压着,连新鲜空气都有些难以呼吸到。
“他们这是图什麽啊?万一发生踩踏事件怎麽办?”余乐被挤得气喘吁吁。
“听说越近距离看见天弓祭的人,越能受到方相氏的祝福。以后可以一生顺遂、官运亨通、财源滚滚。”
“哇!那还不错……可是方相氏不是驱疫辟邪的神明吗?后面那些怎麽看怎麽不在他的职责範围之内啊……”连不懂神话知识的余乐都察觉到了不对。
刘问柳接过话头:“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比如说旧时代沿海地区的妈祖女神吧,她原本是保护出海船只安全的女神,但由于信徒太过崇敬的关系,无论遇见什麽事都会向她祈求,久而久之,在信徒眼中,她就无所不能了——好了,终于到了。”
随即刘问柳就沉默了,更确切地说他陷入了震惊之中。
在半山腰的中心,也就是斐时昨天所看到的那一片被四个立柱所包围着的一大片空地上,头戴主祭傩面的人正在起舞,他的身上披着一块棕红色的皮毛斗篷,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支顶端缠满了红白两色布条的树枝,仿佛挥舞着古籍中的剑那样翩翩起舞,动作刚猛而轻灵,完全符合对方相氏的描写。
昨天才刚选出来的主祭,竟然随意便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斐时拧紧了眉。
身侧的余乐和刘问柳却一言不发,好像被眼前这一幕所迷,神色中竟然带上了癡迷之色。就像是登上半山腰的其他市民一样。
明明从不远处的山径上还不断传来市民的喧哗之声,可半山腰上出了呼啸的风声与主祭踩踏地面时所发出的咚咚声别无声响。
所有人都被天弓祭仪式吸引了,似乎只有斐时一个人能够在这个仪式中保有自己的心神,然而这不是追傩仪式会引发的效果。
更不会是一个善良的生命会对自己的信徒所作出的事。
斐时屏息凝神,很快仪式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咆哮,各不相同的野兽的咆哮,几只动物在穿着黑衣头蒙红布之人的引导下进入了祭坛中央。
这些野兽看上去被饿了很久,眼冒绿光,口滴涎水,却丝毫没有朝祭坛附近的人看上一眼,径直朝扮演方相氏的主祭而去。
这是一段主祭与野兽们的共舞。
它的原型显然出自于十二神兽舞,利用方相氏驱赶十二个扮演神兽之人的舞蹈以代表驱赶走了疫鬼。然而真正的十二神兽舞只需做出类似于驱赶的动作,此时的主祭却宛如上了战场的将士,信手挥舞着手中的树枝,每一式都瞄準了野兽的脖颈。
斐时可以听到,在主祭动作期间,身旁的观衆们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急切地盼望着主祭能够斩落野兽的头颅,将带来疫病的魑魅魍魉彻底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