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还不会喊父皇,隻会嘻嘻笑著喊“爹爹”,“爹爹”。
喊得他的心软成瞭一滩春水,迟迟狠心不下做那个决定。
他挥手让太子离开,也挥走瞭自己脑海中那个决定。
“天下迟早是你的,你既如此自负,就自己担著后果吧。”
“极目远眺”跟“身处其中”天差地别。
李云锦踏入这个勉强算村子的地方。
满目疮痍,残砖碎瓦陷在泥裡,连一座能称为建筑的像样房屋都没有。
过往流民衣不蔽体,面黄肌瘦,个个如行尸走肉,饿得两眼发直。
有小儿坐在树下,身边是大人的尸体,小孩哭也不哭,两眼失神地朝向前方。
过不多时,几个义军过来,都用佈捂住口鼻,抬著尸体要走,小孩才如梦初醒,抓著义军哭喊著:“不要烧我娘。”
闻者心碎,却无一人阻拦。
李云锦问,“何时起的疫病,为何不报官府?”
朱青冷叱一声,说:“刘氏压著疫病不敢报,都被你斩瞭满门,要不是黄河决堤动静太大,刘世宗都敢说国泰民安。”
李云锦踩到一块滚石,脚下一崴,整个人险些栽倒滑下山坡,朱青一把捞住她,察觉李云锦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顺著山坡往下看,是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义庄,尸体横成小山,无遮无拦,暴于荒野。
数十个头绑绿林红佈带的青壮年搬著尸体往火堆裡扔,火光漫天,哭声震地。
李云锦隻觉得自己头昏脑胀,满头冷汗直坠,她问:“受灾的到底有多少人?”
朱青语气麻木,“至少五六十万吧。”
平地惊雷。
李云锦浑身颤栗,猛抬起头,猩红著一双眼死死地瞪著朱青,大喝:“一派胡言!刘世宗再能隻手遮天,周边郡县官府怎敢不报?”
朱青嘲讽地看著这个柔柔弱弱,跟面团儿捏起来似的娇小姐,冷笑道:“报瞭灾,就得赈灾,战打得火热,征粮征瞭几波,哪还有粮?但凡官府肯施以援手,何至于逼民为盗?”
李云锦渐渐冷静下来,蹲坐在地上,并不在乎名贵的锦缎沾上烂泥。
朝廷军报最慢也要三百裡加急,如果有官府报灾,算算时间,赈灾的圣旨必定已经到瞭周边郡县手裡。
可灾区如今却仍是这番景象,可见朱青所言不虚。
李云锦也明白,如果没有多处郡县一起放粮,隻有一个县当出头鸟,流民便会蜂拥而至,挤破县城,造成大乱,导致本来没受灾的郡县也会被流民冲破,人为造出更多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