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民间妇女生产多有回娘家的,可是你现在摄东宫事,我恐怕轻易不敢动的。”的确有欠这个思量。我想了想道:“这些名面上的事,不必想它太多。”她缓缓道:“容我再想想罢。”我点点头,宽衣就睡。她入夏以来,肚子大得快,我就在床对面置了张榻子,歇在榻上。因在漠南军中一向睡军榻,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本来天气炎热,听得外面蝉鸣之声,正恐睡不着,许是这一天下来真累了,刚躺不久,便觉眼皮沉沉,就要睡去。忽听得对面道:“若我回娘家生产,王府之事,可以交给谁?”我打点起精神,道:“外臣的事情,从来与内事不涉的,倒不必担心……”我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一向觉得堂堂安王府,业大事多,可是认真数下,哪里有什么事情?无上无下,我又没有姬妾,其实正经就我们两个人,“你若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府库琐事上叫萧宽看料一下也就是了。”黑暗中她哪里静了会儿,我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去年,皇后有旨,想给你再纳几个人,我其实是有相看的……”我心中“咯噔”一下。“……后来你去了并州,一时也就搁下了。今天母亲说你又瘦了许多……我有孕在身,又天天与你见面,不觉你的变化,没有注意你的饮食,是我的疏忽。安王府人丁稀疏,若多几个人也是好的,这是一个;我生产之后看顾孩子,必然只会比近日一样更顾不上你,可是你饮食起居,总得有贴身人照料,这又是一个;再一个……我知道你心里有所挂念,可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个时候也可以了。”我直觉得脑中隆隆地响。不管她为何说这一番话,是不是真心说这一番话,我总不喜欢。还说到红玉,我和红玉的事情,她凭什么说来着?这样隆隆响了很久,我勉强压下恼怒之气。她说是语气温和,不是同我赌气玩笑的意思,我也只好温言道:“这事,我现在不想,也没有空去办。你也暂时不必想了。”我本来想说,我从小一个人惯了,人丁稀疏也惯了。想想改口道:“现在天子将家国的大事交给我,会为宗社保重自己的。”心中似一下子有许多话想说,怕一时生气说错话,都压下了,“你既然要回去,这儿的事情就不要担心了。”又想她素日敬重桑梓,道:“若不放心,可叫桑梓多管管事。”这样一说,她倒无话。一会儿听她呼吸匀称,已睡了过去。我翻翻覆覆,想起过去种种,总是我对不住她。在漠南之时,我也抱定以身许国了。只不知为何一口气咽不下。又想起红玉,顿觉伤感。翻翻覆覆,只等鸡鸣时方打了一个盹,急急往东宫去了。本来因为事忙,在府中的时间就少了。桑梓说我应该同王妃多说说话,有利于王妃生产。我颇觉惊奇,原来还有这个关系的么?于是每从东宫回来,得空便跟她多说些话。可我自知委实不是闲聊的高手,刚从漠南回来那会儿,晓得她也未必喜欢同我闲聊,因此虽然有心,可是话却越说越没的说了。想她回陈国公府,自然有许多人同她说话,我也免却这份尴尬。我一向是笃定她会回去的,真未料到她终决定不回去。想想确实有她顾虑的地方,我也不多说了。于是一时之间,为从元家过来的亲眷、仆从,为王妃生产准备的人、物等等,颇使王府里面热闹起来。政事还是忙碌。桑梓偶尔会劝一劝我:“大王对这些事该过问过问。”难道我过问这些事,也会有助于生产么?“倒不是真为这个,为的是王妃心中有暖意。”肉紧。“比如臣的家乡,娘子生产,丈夫多是要进产房陪同的。”我甚惊异。“当然丈夫是使不上气力,但是有丈夫在旁边,娘子就有了安慰。好比受伤重病的人,总希望亲近之人在身边,是一样的道理。北齐神武帝娄皇后因为孪生了一男一女,左右以危急,要求追告当时已经身在军中的神武帝。可见妇人生产,男人向来是要在身旁的。”哦哦。“大王,可有想过是男儿还是女儿?”“怎么,你脉得出来?”桑梓赔笑道:“世人哪里有那个本事。”我嘿嘿一笑:“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女儿。”他瞠目:“不应该希望是个王子么?”女儿长大了才跟父母走得近,儿子么……我摇头不语。新生李济八月初一,十月将满,陈国公府照习俗送来了三十枚鸡蛋作为催生的彩头,又送了许多吃食。初五我去避暑行宫参加皇帝皇后,皇后还特地问了王妃的起居用度,我略答了下,心想哪里就那么快了。未曾想当天夜里刚歇下不久,对面人影一动,过来摇我,“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