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她懂,但她位小力微,却也只能筹点银钱粮食,给流民施粥,后来为萧舜筹备粮草,虽然过得很苦,她却很快乐。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内宅妇人。
被姜行带到宫中,他倒是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她的心安定下来,不想着走了之后,她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可这一年的时间,他都禁锢着她,防备着她,就怕她跑出西京,再也不回去,他待旭儿好,她也慢慢放下戒备打开心扉,不然还能怎样,拿自己一家这个鸡蛋去碰石头?
可就在她已经准备抛弃过往一切,就当从前的温婵已经死了,准备跟姜行真心地好好过日子,又要重新开始,别人不厌倦,她都要厌倦了。
她走了出去,站在拿两个说闲话的丫鬟面前。
小厨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灯火昏暗,那两个小丫头赫然一抬头,瞧见一个白皮批发的女人站在面前,本就吓得快要哭出来,看到这人正是被他们说闲话的夫人时,更加哭爹喊娘,只想跪地磕头求饶。
“别怕,我饿了来找点吃的,你们在吃什么?”
她老远就嗅到浓郁的香气。
两个丫鬟里稍微大点的那个怯生生的回:“是鸡汤米皮,夫人想吃,奴婢给夫人盛一碗?”
用了一整只鸡吊的汤,非常浓郁,里面还有蘑菇,是什么品种的她看不出来,里头雪白雪白的不是面条而是米做成的面皮。
味道不错,除了米皮口感新鲜些,在西京不常能吃到,这些蘑菇应该是岭南这边当地的山货,别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筷子挑起一根米皮放入口中,却没叫这个两个丫鬟起,两个丫鬟只能跪着战战兢兢等着主子发落,她们是将军府的丫鬟,就算比不得西京那些大世家的丫鬟规矩大,也是知道,背后说主子闲话,是会被处置的,她们都是定了死契的丫鬟,这要是被卖出去,该怎么办呢。
西京的权贵,因为要脸面,有些丫鬟即便做的不好,也不过是打发出去,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份儿,若是卖了家里的下人,少不得会被议论是不是家里破败了没钱了,世家大族也是想要个好名声的。
可岭南这里却不是这样,一切都跟西京反着来,将军府没有女主人,将军大人自己当家,规矩严苛,他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处理内宅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丫鬟犯了事都是发卖出去,没得容情。
温婵吃的斯文,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就连喝汤,勺子碰到碗底也是绝不发出声音的。
无形的压迫感,宛如悬在脖子上的刀剑,两个丫鬟逐渐挺不过去,身子瑟瑟发抖,都要伏到地上去了,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却不敢出声,生怕温婵开口一句话便是拉下去打死,只求她能给个痛快。
一碗鸡汤米线下肚,温婵觉得饥饿的胃被安抚了,比起她在宫里吃的山珍海味可差的太远。
“你们晚上就吃了这个?不是说有好料吗?”
温婵声音平和,胆子大的那个丫鬟抬起头,见温婵很平静,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壮起胆子:“夫人,这便是好料,这汤里的是猴头菇和松茸,还有一整只鸡,寻常百姓家可吃不到这些好东西。”
宫里吃松茸都是烤,猴头菇也做的更加细致,哪里这么一窝蜂的全放进汤里,而且松茸这些山珍也算不得什么更加金贵的吃食。
“寻常人家吃不得鸡?岭南四季如春,稻米一年两熟,怎么会吃不起一只鸡呢。”
那丫鬟脸上陪着笑:“夫人不知,二十年前,百夷之乱时,引着南越打了过来,岭南也是连年征战,都是大将军到了岭南后,才又收回百夷,还把南越打了回去,侵占的土地也叫他们吐了出来,我们岭南的稻米虽然能一年两熟,可岭南山地多,耕地少,不论夷人汉人也是过了不少年苦日子,这鸡在夫人您这等金贵人眼中自然不值什么,可在寻常百姓家里,只有过年才能吃呢。”
“你说话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红珠,这是绿珠。”
奴仆里领头的那个叫吉珠,这两个一个红珠一个绿珠,显然起名字也没怎么上心。
“那身银丝海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温婵的语气太和煦了,红珠自然而然顺着她的问话回答:“咱们岭南这边的风俗,女子嫁人都要穿红的,只是正室用金线,侧室用银线也穿不得正红,除了嫁娶的大日子,也就只有祭祖和年节才穿这种大衫,因为百夷盛行银,咱们这边又不产黄金,便以黄龙翠代替黄金,作为夫人们的头冠。”
她说到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什么都回答了,赫然抬头,见温婵面无表情,肝胆俱颤,急忙伏身:“求求夫人,饶过奴婢们吧,奴婢们不该在背后嚼舌头,说夫人的闲话。”
温婵却点点头:“我懂了,岭南风俗,正室夫人才配穿近似牡丹,侧室只能穿银丝海棠,你们的好将军说是给我接风,实则是让我穿着这身衣裳,叫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成了他的侧室。”
在旁人眼里,她与叶长风的关系不明不白,那场接风宴在外人看来实则是纳妾宴,怪不得,那日小郡主宋兰月看到她的神情如此愕然,又敢在她面前让她求情,打着什么两女共侍一夫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