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分歧之大,在京都城中闹起了不小的风波。
而此时在皇城永和殿内,皇帝东方顺正与朝中要臣就此事展开讨论,能在这个时候站在皇帝面前的,基本都是皇帝亲信、三朝元老或者先帝钦点辅臣,为了避嫌,东方顺特意没让东方稚以及苏丞相到场,与此事有直接联系的人独泰王东方承一个。
“现下先帝丧仪之际,崇宣王以下犯上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损皇家名声更藐视天威,事情确凿毫无冤枉。朕倒是好奇,朝堂之上的两种声音是怎么出现的?”
东方顺这几日都被这班老臣子整得心情暴躁了,支持将邹从泽罪罚的人也就罢了,朝中竟有人觉得东方稚太过分,说齐王同样有错,不该如此。这可把东方顺内心认定的是非颠倒了过来,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也一并拉出去砍了。
“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礼部尚书田季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臣等之所以反对皇上处决崇宣王,有几件事想与皇上言明。丧仪期间禁止杀戮见红,齐王身为皇家中人应深谙此道却知法犯法,此为其一;崇宣王做事于礼不合理应受罚,但齐王对同属王侯动用私刑乃藐视朝堂律令,此为其二;再者,崇宣乃我大永险要之地,皇上若一时情急处决了崇宣王,怕是会对边地不利,激起民愤,此为其三。光是这三件事情,稍有不慎便与人诟病,举足轻重,皇上三思。”
东方顺抬眼看他,目光凛冽。
到底还是泰王看穿了东方顺的心思,他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直视礼部尚书并朗声道:“田尚书此言差矣,本王有些不同见解,倒想与您探讨一番。”言罢,东方承朝着堂上的兄长看了一眼,得他点头示意,方往前迈了一步。
田季也不怕他,轻道:“泰王殿下有何见解不妨明言。”
东方承直视田季步步迈进,他虽不是武将,却在此刻迸发着武将的慑人气魄,给人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他剑眉一皱,便开口反击:“其一,丧仪期间禁止杀戮确是明文规定,但田尚书似乎倒果为因将矛头摆错了位置——齐王平白无故为何伤人,这难道不是崇宣王先做错故有此果?所以本王认为,这头一件根本不能怪罪齐王。”
“可是——”
“您别急,我还没说完。”田季本想反驳,东方承却径直打断了他。
“但是在说下面的看法前,本王倒想问一下田尚书,为何崇宣王冒犯齐王妃这个举动在田尚书的眼里,只是一个‘于礼不合’?”东方承眼望别处,表情冷漠:“相信在诸位大人的眼里,女子的清白比之性命更重。可为何今日有人清白被辱,田尚书却能说出这只是旁人的一次‘于礼不合’呢?寻常女子若受到冒犯,犯罪之人必会受到严惩甚至在第一时间将其暴打都不为过,今日齐王护王妃断其一臂,诸位倒认为这是过分了?可别忘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别说这只是区区边地王侯,更别说他冒犯的乃是堂堂亲王妃,更别说,这是在丧仪期间所做的大不敬之举。”
条条桩桩,东方承都把旁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田季在这时也有点动摇了,想到自己的确小看了女亲王的地位,心中不禁警钟大作。他的神色都有些慌张起来,碍于不想露于人前,故只是抬起手来擦了一下鬓边,强作镇定。
“至于崇宣于我大永的地位确实重要,处理不慎也的确会使人心动荡。”东方承回望堂上的东方顺,掀袍一跪,叩道:“虽边地需要维护,但如果让贼子逃脱律法同样不是明君之举。臣恳请皇上严查此事,一时的不忿终会成为资谈,但长久的放纵才是蛀蚀江山的根源。”东方承这最后一句,似是意指邹从泽,却又像在说朝中的其他人。旁边的大臣们有些站不住脚了,原本就支持处决邹从泽的人更是一同请奏,使得先前两方对立的场面霎时大变。
东方顺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他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东方承,心中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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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王爷请安。”
“免礼。稚儿她们都在殿内吗?”
“在呢,您请进。”
这日,老王爷东方宪乔装进入行宫内院,特来看望自己那最近受了委屈的‘儿媳妇’。他虽是长辈,行事素来稳重,但得知此事时,他有着和东方顺东方承两兄弟同样的愤怒心情,气结在心,恨不得将邹从泽碎尸万段。只不过他面上波澜不惊,他希望以更稳妥的办法处置此事,以免给苏许带来另一种伤害。
毕竟苏许算得上是他另一个女儿,爱女心切,东方宪自是心痛万分。
甫一进门,只见东方稚正坐在案前抄写经文静心凝神,而苏许则是坐在边上的一个绣架前轻捻丝线,二人皆全神贯注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在齐国时那样寻常且平和,并无二样。东方宪也不想扫了她们兴致,故微笑着走进来,对那日之事只字不提。
“父王来了?”东方稚留意到他,忙放下手中笔墨站起身来,走到东方宪跟前迎接:“近来天气多变,父王出外走动时可得小心着身子。哎,怎么鹦儿也不说一声呢……”
苏许跟着站起身来,轻声说了句‘见过父王’。
“我的好主子,怕不是您做事太过认真了,我方才便说了一声,您不曾听见不成?”东方稚的话音刚落,鹦儿便捧着一小罐从广安城带来的茶叶盒子和一把茶奁进门来,待东方宪上座后,她便细致地将手中器皿一一摆开,然后从边上盛炭的木篮子里取出几块耐烧的木炭放进炭炉中,开始为他们煮茶。
“我们偏殿里可还有都中的茶叶么?”
“之前那个么?不确定,要看看才晓得呢。”
见鹦儿惯性地沏起了在齐国时饮的茶,苏许想起,最近这段时间东方宪对于京城的茶水另有一番执念,许是先帝之故。这边东方稚还在忙着关心东方宪的身体,见他二人还未有空理会这般琐事,苏许便拉上了鹦儿一同到后边取茶。
东方宪看似与东方稚闲话家常,实则目光一直停留在苏许身上,直到她和鹦儿出了门外,他才打住了东方稚的话。
东方稚会意,便在东方宪身边坐下了。
“这两日,你不曾进宫?”东方宪问她。
“进了,但跪拜之后子霁便回来了,未曾久留。”
“哦……”
东方宪沉吟半晌,见东方稚没有主意,便出言安慰:“听闻这几日皇上都和重臣会面,子忠也是一起的,估计是因为崇宣王一事。未曾传召你,想必就是还没有定论,你且放心,此事错不在你,不会有事的。”
“子霁倒不怕责罚,只是在想那邹从泽会怎么样而已。”东方稚转过头去,神情落寞:“子霁原谅不了他,也不希望他可以全身而退。”
“顾虑到崇宣的重要性,他未必会死。”东方宪此言一出,让东方稚的内心凉了半截。
如果邹从泽不死,难解她心头之恨,也会让苏许的内心一直存在阴影。而且他们这间有这样的恩怨,来日若碰面,必定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东方稚越想越愁,眉头快皱成川字,什么也解不开。
东方宪只好轻轻地拍着东方稚的肩膀,一言不发。
这是世间最为难的事情,权势越大的人,就越需要各种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皇家便是这样,少了权臣的支持,区区一两个智囊或是皇家血脉这种说法,又能镇得住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