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小娘子已揪著他的衣襟,上前轻轻环抱住他。
如同得到解脱,她终于放声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你终于来接我瞭……”
少女的身躯温软有致,紧紧贴著他,在他怀中哭成泪人,程枭张著手臂避免与她过多触碰,心烦意乱中恍恍然想起他初接到军命时,甚为之头疼,于是前去请教老师——
“这女子啊,最易沉溺于情爱,我听闻那易雪霄有一深养多年的娇女,你生得这样一幅好皮相,可谓一大利器也!若运用得当,陇右之地,尽收囊中。”
听到这馊主意,程枭更头疼瞭。
他自觉此行卑鄙,不够坦荡,可如今夜色深深,草亭风凉,两人不明不白相拥,竟让他生出股与先前之意违背的错觉。
程枭不喜这种感觉,抬手把她推开,不耐道:“你??我是谁。”
易鸣鸢哭得一抽一抽,哪裡还听他说什么,隻觉得双眼朦胧,头晕目眩,到底是没撑住,一头栽瞭下去。
也正是因为西北方的冷冽,矿脉的开采速度低缓,远比不上乌阗岭一带。
程枭也看到瞭乌云后冒出的星光,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尽量稳住语调,不让易鸣鸢听出异常,“雪天缠著佈条眼睛会舒服点,但一眼望去全是白色,人在裡面根本不能久待,多几天就能瞎掉。”
极寒之地不仅要忍耐刺骨的冰冷,视物也是一个大问题,不仅人要万分注意,连马也得时时看护著,可即便如此,在茫茫的风雪间行军超过一段时间很容易迷路,这时人的心绪会出现很大的波动,特别是当前方是白色,一转头后方也全是白色的时候,有些瞎瞭的弟兄受不住,还没等绕出去,人就疯瞭一半。
易鸣鸢有些发怔,来的路上雪还没覆盖完全,雪色中总有棕色的树干和植被露出尖尖角,因此行军还算顺利。
而程枭迟迟不愿将黑色的大氅翻面,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耳边传来逐旭讷唾骂厄蒙脱部落和优犁的气愤话语,程枭在嘈杂中望向整肃的城池,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五年前滕裡希一战,他们领命前往西北围剿优犁,他置身漫天白花,在暴雪中收到易鸣鸢定亲的消息时,正是他一生中最为颓唐的时刻。
几千人困在雪山裡久久绕不出去,与他并肩作战的缇乘长在光照下被灼伤瞭双眼,换他肩负起带路的重任,那日他拎刀撬著脚下冻土,想让死去的弟兄入土为安,用尽力气却始终无法打开哪怕一小块被冰封的大地。
报信的雪鴞飞来,直挺挺扔下一卷羊皮纸。
这倒与易鸣鸢的设想産生偏差,先前她冒名顶替,潜在江南一县丞府宅,那裡的娘子贵人最是讲究,裙衫上半点髒污沾不得,一日裡常换好几回。
易鸣鸢为此烦扰,却不得不跟著同做,如今想来,那段时日换过的衣裳,怕是比她活这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光是回想就一阵恶寒。
现今还要强加在他人身上,易鸣鸢丝毫不觉愧疚。
“茶渍染在上头终究不好?,大娘子还是换一换罢。”
杨云雪笑著哄道:“好鸣鸢,你且放我去吧。”
动作却是不容拒绝,推开她往前,直到临那医卒半步,一声沉闷的刀刃入腹声,让她猛顿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