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已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能在霍王这个外人面前过于放肆,但亲生儿子的死亡,好像让她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咬着牙,面容都有刹那的扭曲:“二圣临朝的诏令刚刚下达的时候,他需要用梁王李忠之死来成全天后的威名,这倒也情有可原,但为何……为何当天后的威势已到了这样的地步,早无人能和她相抗,天后所生皇子也已单独序齿以示优待的时候,他还要用处死我儿来证明这份独特的待遇!”
“所以若是萧夫人有机会将他置于死地,或者是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会去做吗?”李元轨几乎是毫无停歇地,就卡在了萧妤的话音停顿间,追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句更为直接的发问,仿佛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萧妤的头上,让她因先前情绪激动而失控的神情骤然一顿。
但又或许,这不是一盆冷水,而是一盆冷油,在刹那之间就将人的心火给推得更为旺盛了几分。
萧妤僵硬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试图让自己以举杯饮茶来粉饰自己的心境,却还没等将茶盏举到嘴边,就已将其重新放在了原地。
甚至因为茶盏没能稳稳当当地放回到桌上,有那么一点热茶,直接被溅落了出来。
她颤声发问:“我能做什么?或者说,我为何要冒着这等会诛九族的罪名,来帮你这位霍王?”
他的利害关系找得不错,可惜他没法拿出一个足够说动人相助的筹码。
——当萧妤平静了些神色,再度朝着李元轨看去的时候,李元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句无声的质疑。
但再如何质疑,在已先看到了成功希望的时候,李元轨显然不会觉得这是在戳他的痛脚,只会觉得这正是他彻底将人拉上战车的最后一问。
“许王虽是以谋逆之罪被处决的,但还有长子留在人世,若萧夫人愿意相助于我,我不仅会为他的父亲洗脱罪名,还会给他以亲王之中最为上等的待遇,再为兰陵萧氏在朝堂上争取到一席之地。我相信这是无论李贤登基还是安定公主上位都不可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你需要做什么,其实也并不算太难。我需要兰陵萧氏在颍川和东都的人脉,将一批甲胄囤积于京中。等到雍王李贤弑君夺位之时,这便是能彻底改换王朝的凭据。”
萧妤垂眸沉思了许久,久到李元轨甚至觉得对方已经睡了过去,这才听到她缓缓问道:“那安定公主要如何解决?”
李元轨回道:“天后与李贤合谋弑君,宗室清君侧接位,安定公主自是叛党。纵然她军功赫赫,这天下也终究是皇帝说了算!”
“至于边境之事……先安内后攘外就是。”
萧妤简直想一把将手边的杯子甩到李元轨的脸上,问问他到底是何来的脸面,以这等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这样的话来。
更想问问为何这位野心勃勃的亲王,只想到了李素节和他的遗孤,却没想到,对于她萧妤来说,还有两个何其重要的女儿。
就连谈到边境之事,他也没觉得一度随同安定公主出征的宣城公主,有必要纳入他的考虑之中。
但越是愤怒,越觉这各怀心思的争位可笑,她也越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着实不少。
是他们自己将这样的一把刀递到她的手里,那也千万不要怪她,想要用这把刀捅向那位天皇陛下的时候,也会挥向这些愚蠢的家伙!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今日所带来的诚意都不过是空口而谈罢了,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我不能在你自己都准备无多的时候贸然布局。起码得让我看到,你确实有这个凌驾于诸位亲王之上的本事。”
“这……”李元轨面色有些难看。
饶是萧妤已在话中透出了十足的意动,她也并没有真正拍板。
李元轨想得到的支持远不止如此。
可他又听到了萧妤的下一句话:“在此之前,我只能提醒你一句话,小心葛萨。”
“葛萨?”
萧妤答道:“对,小心那些商人的眼线。我可不希望,你们的准备只做到一半,就已被人将密谋给报到天皇天后面前了。”
“不仅仅是葛萨,这洛阳城中的商人和其他地方不同。他们和四海行会一起,都是安定公主放在洛阳的眼睛。你们若想将甲胄从外面运进洛阳来,要么就是极力避开他们的关注,要么,就是收买到他们的人,以方便你们办事。”
她揉了揉额角站了起来:“我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若是霍王真有此心要与我合作的话,我等你之后的好消息。”
“送客。”
李元轨不怒反喜:“多谢提醒,下一次再来,我带来的答案必定让你满意。”
萧妤的这句提醒当然是一个合作的信号。
她的观望也确实是对宗族前途和她自己的前途有所考量的表现。
她也终究不是李贤那等愣头青,会这么直接地跳进坑里。
可这样的盟友,才让人感到安心啊……
等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应当就能再进一步讨论合作了!
怀揣着希望的霍王重新坐上了马车。
而冲着那个宏大的目标,在这洛阳东都之地往来走动的,又何止是霍王一个。
甚至相比之下,明明漕运之事与各方关系匪浅,这河南道之地还能算是太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