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在收服钦陵赞卓后就给她送来过一封信,信中所说,正是希望她寻找噶尔家族侥幸脱逃的族人。
但在这几个月间小心搜罗吐蕃境内情报的同时,却始终一无所获。
芒松芒赞在病中显然也没忘记斩草除根之事,谨防当日将噶尔家族子弟头颅悬挂在外,给他带来什么直接的影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孤傲的吐蕃名将会在灭族之恨和杀父之仇中做出了抉择,更因为安定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他,愿意臣服在她手下。
现在,他应该更没有想到,在噶尔家族内部,居然还会有一个漏网之鱼,在时隔数月的逃亡后,成功抵达了唐军的面前。
文成没有看过那封被江央握在手中的信,但她能从对方提到“安定公主”四个字的语气里听出一个信号。
只要这个孩子能被平安送到长安,对于大唐和吐蕃的对峙,无疑又是一出对唐军有利的变数!
军情是以何种速度被从西藏都护府送往的长安,现在的江央就是被以何种方式送出去的。
在沿途军医的照拂中,她的冻伤很快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躲藏时饮食不规律留下的胃病。
好在,倘若直接看她模样的话,已经瞧不出太多的不妥,就连面颊上也比先前多长了些肉。
但当医官朝着她脸上看去的时候又必须得说,她和寻常孩童的区别太大了。
从藏原边地进入大唐的核心地区关中,人文风物都有着莫大的差异,倘若是普通的孩子,应当早已探出头在车窗边上张望,看清楚外头的样子,江央却还端坐在车中,捏着手中的锦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马车行入长安城的时候,医官才听到她发问:“安定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想自己早年间在洛阳时候被招募为医者、在孙思邈主持的东都尚药局中进学的经历,回道:“有人说,她是大唐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帅才,就像都护所说,乃是股肱之臣,但要我说的话——”
“她是一个特殊的标杆,比天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敢想敢做,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医官的藏语说得其实不太好,但江央觉得,自己其实勉强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在被暂时安顿在四海行会中住下,而不是直接被带入宫中见安定公主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提出任何一点异议。
当她朝着窗口小心地往外张望时,正看到对面的小楼外,一列或是抱着书或是抱着包袱的姑娘正在一边高声畅谈,一边在日暮中折返回到住所。
“咦?”韦淳抬眸朝着那道探视的目光看去,却并未在窗口看到人。
“怎么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韦淳朝着颜真定回道,“算了,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事。”
这四海行会之内都是自己人,会有人忽然看向她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又不是安定公主突然到来,对她来上一出端详评估。
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你说,为什么这一次行首的海航计划居然会在遴选人手上这么严格,而且和之前的标准截然不同?”
这一次的航行贸易绝不可能只是前往广州,否则根本不必对于船员的年龄、身体素质、海航经历、使用武器作战、语言学习速度全部都有要求。
“而且更奇怪的是,除了行首和副会长外,先被敲定一并出行的,居然是朝散大夫和隔壁那个无所事事的家伙。”
韦淳愤愤不平。
在她看来,如果说隔着一条街的阎立本因为能帮四海行会设计房屋驻地,得到她的尊重,那么时常散步到附近的尉迟循毓,就明显是个别有居心之人。
“身为雍王李贤的属官,不好好做他的仓曹之事,反而总想打听行会有没有经由陆上商路跨越西域,让他效仿朝散大夫一展身手的机会……谁知道是不是不怀好意。”
“听说他还走了他好友的路子,得以向大都护引荐,简直无耻!”
颜真定望了望天,觉得自己但凡没有听错的话,韦淳此时的口气,和之前看到许穆言先去见公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多年坚持一朝如愿吧,想来你的机会也不会太远了。”
说这是一朝如愿还真没说错,此次澄心这位行首在行会中张贴的远航计划里,先行确定的人手确实很特殊。
高丽出身的阿左作为澄心的副手自然要去。
随后就是安定公主向天皇要来了朝散大夫王玄策。
算来,距离他上次出使印度已又过去了十三年了。只可惜,因一些陈年恩怨的缘故,王玄策遭到牵连无法升迁,在这长安城中几乎没什么出头的机会,所以李治也没犹豫,就批准了安定公主这个请求,让他作为此次的“指导”。
紧跟着被准允同行的,正是李敬业的好友,尉迟敬德的孙子尉迟循毓。
也不怪韦淳觉得有些不满。
这家伙在海航经历上的条件绝对是不满足的,只能说他在其他方面必定有超过标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