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齐飨,停旒太史之宫。六辩同和,驻跸华胥之野。
文物隐地,声名动天,乐繁九俗,礼盛三古。
于是有登太山而会神祗,御元坛而表天地……”①
“安定,”李治停住了诵读,忽然朝着李清月说道,“将此人喊来,我要他再为我写些东西。”
这可能是对王勃来说最为辉煌的时刻了。
在安定公主将他的辞赋举荐于陛下面前后,刚刚经历了泰山封禅,正在最为兴致勃勃之时的李治将他邀请到了身边,让身旁的宫人为其研磨递纸,直到他将沿途的种种景象都给尽数勾勒在笔下。
他写“山河联兆,素王开受命之符;天地氤氲,元圣举乘时之策。”①
正是封禅之后的天子转道曲阜,于此地礼敬孔子为太师,为此地孔庙专做修缮,又令天下各州,若有孔子庙堂以及学馆出现年久失修的情况,必须尽快上报有司进行修缮。
在泗水之畔,这列浩荡的随驾队伍里专门分出了一批文人随同陛下一道,遥想了一番沂水春风的景象。
他写“位兼河海,九卿参巨济之功;道合星辰,三事郁经天之象。”⑤
那是陛下圣驾抵达亳州后,拜访了此地的老君庙。
因早前李唐就以老子为先祖,李治便借着这封禅的荣光,为老子更换尊号为“太上玄元皇帝”。
不仅如此,他在将老子庙所谷阳县改为真源县后,还在此地创建了一座新祠堂,增派了两名官员专门负责督办其中香火,并且免除了此县百姓的一年租庸调。
但李治要做的,显然不是崇道抑佛。
仿佛是在端水一般,他下诏令兖州开办紫云、仙鹤、万岁三座道观,和峰峦、非烟、重轮三座寺庙,同时让天下各州每州设立道观、寺庙一座,各自度化七人。⑥
在为李唐先祖拉了拉身价之后,他宛然一派绝不从中偏袒的态度。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看不透这位天子在政治上愈发圆滑老练的手段,只觉这是随驾泰山的玄奘法师与一度接驾的普乐寺僧人的功劳。
起码这场封禅大典,已在兖州境内彻底圆满结束,堪称是人人都能各取所需。
但属于王勃以笔墨记载大唐的人生,应当只是在此地刚刚启程而已。
……
他写“溢金膏於紫洞,雨露均华;栖玉烛於元都,风雷顺轨。”①
正是在这改元乾封的第二年,李治提出铸造“乾封泉宝”,以纪念这封禅之事,并以此钱价值十枚旧钱。
这个举动的出发点其实并不仅仅是在宣扬纪念价值,也是想要试图做出一番货币的改变。
因汉唐之间,民间盗铸盛行,造成好钱与恶钱并行,所以早在显庆年间,李治就试图以官方铸造的好钱来从百姓手中兑换回私铸的恶钱,以规范市场秩序。“乾封泉宝”的推行同样是试图重新取得官方的货币垄断。
可惜这等新货币仅仅存在了八个月的时间就被匆匆废止。
新货币的重量几乎和老货币等价,却要货值十个老货币,私人铸造也并未因为新货币的发行而遭到对应法令的重罚,以至于民间因乾封泉宝的发行顿时物价高涨。
很显然,若是继续这货币改革,势必要造成更大的麻烦。
在收回“乾封泉宝”的同时,李治也接受了东台舍人张文瓘那句“殷鉴不远,近在隋朝,愿勿使百姓生怨”的劝谏,停止了洛阳在修造上阳宫、合璧宫后的营建行动,并将马厩之中的良马削减了千匹。
但在这番反复之中,并未有人留意到,中原商贸的短暂动乱中,接纳宫女入内的四海行会重新组建了一支商队启程广州,也在长安西市附近的驻地之中,无声地完成了一出人员组合与劳务分派。
同样没有多少人知道,在辽东的鸭绿江上,马长曦对纺车的改造暂时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先完成的第一台改造车,并非针对棉花而设计的,而是一台水转大纺车。
同一年的宣州地界上,刚刚抵达了此地上任满一年的唐璿,终于摸清了此地的各方势力以及要害人物,开始了他大刀阔斧的动作。
头一项,便是对此地的铜官做出严格的规则界定。
不过这些事情,大概如同泰山封禅归来沿途所见的兖州丰收一般,对于高居中央的天子而言,只是一条条尚在偏远之地的消息。
真正能传递到他手中的,还是那些更有影响力的消息。
尤其是军情。
乾封三年,倭国在数年维新改革后,以皇太子身份摄政的中大兄皇子,终于正式坐上了大君的位置。
作为转守为攻的第一步,他将目光望向了大唐驻扎在百济旧地的熊津大都督府。甚至为了避免出现被算计入圈套的情况,他毫不相信这数年间在尝试拉拢新罗王金法敏时对方表露出的意动态度,直接选择举倭国之力,单独完成这次奇袭。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熊津大都督府最南边驯养的信鸽,已经在三年里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也会定期将数处哨站的信鸽进行运输交换,以便在放飞信鸽的时候能够让它们回返巢穴之中。
当倭国的前哨兵马被熊津南部守军察觉后,信鸽当即飞往了平壤、泊汋、泗沘以及大唐沿海的青州港口。
这场本应该是奇袭的倭国入侵大唐之战,最后变成了四方海军对这支倭国水师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