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与吐蕃的双线动乱,竟以安定公主主动请缨,自蜀中发兵前往吐蕃作战,作为其中一路的解决方案。
这出临危受命,非但没让吐蕃乘胜追击,趁着慕容诺曷钵之死夺取吐谷浑,反而成就了安定公主两战扭转战局的威名,并且凭借着击溃吐蕃叛军,斩杀吐蕃大相,迎回文成公主,坐到了今日这个位置,以此等稚龄位居上柱国。
同样让澄心没想到的是,在这本该平和的龙朔三年,长安城中也是好一番风起云涌。
废太子谋逆一案也在这出册命典礼的同时被提及,连带着说起的,便还有此案落幕之前就已出现的皇后临朝称制,与陛下一并主政。
作为被皇后选拔出来也予以栽培的宫女,作为安定公主的心腹,澄心既为两位主子的升迁而觉欣喜万分,又难免有点……恍惚。
这可能就是,她往前走了一步,那两位直接往前走了十步的差距吧。
她要是再回来晚一点,是不是皇后都能取代天子坐在龙椅上,安定公主能取代太子的位置了?
不对不对!
澄心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心中百般思绪翻涌的澄心险些没留意到安定公主自太庙归来,在她都快走到身后的时候才忽然清醒过来,朝着对方行了个礼。“公主!”
李清月也是一脸惊喜:“我还以为,要到明年回返辽东的时候才能见到你们,竟是赶在年前回来了。”
她又走近了一步,伸手拍了拍澄心的肩膀,“我就说,你该当出去独当一面的。”
澄心早年间有辗转州郡游历的经验,比起寻常的宫女要多出几分韧性与脚踏实地,但若是将她与庞飞鸢那等长在民间的放在一处,又能看出这其中有着不小的区别。
这才让李清月忍不住去想,那些官员需要前往各州任职的履历,澄心要做她身边的管事之人,也就自然不能只知宫闱内务、世家名录,还应当有更为宽广的眼界。
今日再见,她满意极了。
这一年之间的海航与外州体验,虽然还没到令人脱胎换骨的地步,但离开了上头有人步步谋划的熟悉环境,对于澄心这等本就玲珑心思的人无疑很是有用。
起码在李清月看来,她变化的并不只是在南方走动晒黑了一点的肤色,还有身上已越发鲜明的干练之气。
对于下属的成长,李清月自然喜闻乐见。
她顾不上将身上参与册命典礼的朝服给换下来,便朝着澄心招呼,“来说说看你在广州的见闻吧。”
在将目光从澄心身上挪开后,她便看到了那只已放在外堂桌案上的鸟笼,以及笼中的白鹰,问道:“这是?”
澄心跟上了李清月的脚步,回答她:“南海航路之上,确如传闻之中有豢养信鸽的习惯,只是因为信鸽容易为海路猛禽所食,也易为风浪影响,只有少数几家能有财力支撑的商队大量养殖,又专程制作了一套传讯所用密文,一次放飞多只信鸽,确保在紧急跨海传讯之时能派上用场。”
“照你这么说的话,信鸽养得好的商人应该都不那么简单,他们肯出售训练之法?”李清月问。
澄心道:“公主猜得不错,原本是不肯的,估计是怕我想借机窥探哪种品类的信鸽是他们所饲养,再利用此法辨别后阻拦他们的信鸽,影响他们打价格战的时间差。”
李清月挑眉,多了几分兴致。
这信鸽,看来在那头的用法很灵活啊。
澄心接着说道:“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拜谒了临近的恩州刺史……的夫人,说明了来意,希望能得她指点,交好一方广州的商人。”
“恩州刺史夫人……”李清月在记忆中翻找了一番,“右相许敬宗的女儿?”
“正是。”澄心压低了些音量,“我听闻早年间右相因将女儿嫁给冼夫人与冯宝曾孙,上柱国冯盎之子,收受了丰厚彩礼而颇受诟病,自贞观二十三年冯盎病逝后,朝廷又将岭南诸郡划小,分封冯盎诸子,也有削弱冯氏之意。这两个原因,让我原本并未打算接触他们。但听闻许夫人与她父亲的有些习性颇为相似,比如精通敛财之道,又与其夫婿并无不睦,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她的语气轻快了起来:“我赌对了。她人在边陲,却还知道些关中变迁,听我说起是为公主通信泊汋与熊津求索信鸽豢养之法,又欲将部分辽东新米售往此地,便为我牵线了一位崖州的商人。”
“之所以选崖州,是因为按照许夫人的说法,比起广州一带的本地商人,反而是崖州那边养出的信鸽在跨海飞行上的本事更强。”
“至于这只雏鹰,”澄心摸了摸笼子,“便是这出买卖的额外馈赠了。他说,据说这鹰若能训练得宜,既能用于协助捕猎,也能用来送信。我想公主应当喜欢,便还是接下了。”
李清月的唇角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澄心显然很明白她的喜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战马她喜欢,战鹰自然也喜欢!
这只飞鹰通身白色占多,在此刻分明有些不忿于居住笼中,却因身处陌生地界还在四下观望,虽然看起来正处幼年,但还有着未曾被驯化的野性,比起等闲雀鸟确实更讨人喜欢。
不知它飞起来的时候,能否有“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的潇洒。
李清月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这只飞鹰新宠送到内殿去,又道:“说说其他的吧。那训鸽之法等到明年去辽东慢慢测验,至于许夫人那头,或许往后还有往来的机会,你的这次登门决定没什么错。”
广州远在千里之外,澄心没这个时间让航船往返来征求她的意见,势必要做出些先斩后奏的举动。
既然带回的结果并没有出错,那么过程如何便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