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一般的,他就将那只小鹰给带上了。
结果这东西倒是还能帮忙开路呢。
他将鸟笼举起更高了些,见那只小鹰扑棱翅膀得越发频频,阿左问道:“你说,它是不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未来的主人才这么激动的?”
澄心:“……我觉得它应该没有那么聪明。”
它这应该是被周围的人潮涌动给刺激的。
周围的声音是真的不少,所谈论的无外乎便是今日的主角,或高或低地交织在了一处,几乎能与那头震耳的鼓乐一争高下。
就比如,此刻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人在说:
“要我说这安定公主可真不简单,居然能想到在朝廷……出征安西都护平乱的时候,想到主动请缨自益州增兵……迎战吐蕃,能有今日的这出敕封,也算是拿拼命换来的。”
澄心听到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下意识地便往那个方向靠近了几步。
被嘈杂声响干扰到断断续续的话总算清楚起来了些。
“就是有些可惜,具体的战况都没有详细披露,只说什么在吐谷浑边界设计诱敌深入……”
他身边的人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打突袭之战罢了,多少有些取巧了。”
“取巧?”先说话的那人顿时拔高了音调,也变了脸色,“你没去过蜀中一定不知道,那等雪山根本不是随便就能走的。我早年间去剑南道游历,走过这样的路,都险些被困山中,更何况是那片更高的雪岭。”
“要真是取巧的话,这长安城中还留守的将领那么多,怎么就没别人去取这个巧?那吐蕃的上一任赞普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吐谷浑与吐蕃的交手听说也持续了数年时间,怎么就没别人去夺取这个功劳,从而将文成公主给迎接回来?”
这人激愤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对安定公主的敬佩情绪,让澄心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话砸下去,那质疑之人也顿时没了声音。
先说话的那人却还在不依不饶,“我看你这人就是觉得自己比安定公主年长却没对方有本事,在这儿羡慕别人的功绩。”
“我……”
“行了行了别吵了,”另有一人的声音插了进来,像是要打个圆场,“别说安定公主本身了,我还羡慕她有皇后陛下这个母亲呢。此次封赏如此破格,恐怕与废太子谋逆、皇后临朝也不无关系,但怎么说呢……羡慕也羡慕不来,总得有切实的战功在手,才有封赏的可能。”
“再说了,安定公主此前的协助灭国高丽,督统熊津大都督府,也不过才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如今得算是两功并论了。”
阿左的汉话学得已算不错,听到这句当场就想争辩一句,他们那个明明叫做高句丽。
但想想大唐的文书里总是用高丽称呼,安定公主在辽东也遵照这个叫法,他没这个纠正过来的本事,还是闭嘴算了。
只是让他有些奇怪,他是因为“高丽”这个叫法有些反应,同在此地的澄心又是因为什么而情绪不定的呢?
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因为这头的争端,一个在场的书生叹气:“唉,我说真的,看到安定公主如此年少也能有出征的机会,我都想试试投笔从戎,能不能谋出个前程了。”
自蓬莱宫往太庙途经之地,都是长安城最靠北的地方,能及时收到消息赶来的,可大多不是寻常百姓。
也无怪于一个书生能将“前程”二字说得如此顺口。
见周围不少人看向了他,他忙道:“我说错了吗?皇帝陛下抱恙,皇后陛下有孕,恐怕明年又不能举办殿试了,反而是这各方战事之中脱颖而出的人才是真不少。梁州刺史不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接改调宣州这种上州!”
他身旁之人发问:“可我记得梁州也算上州?”
那书生当即翻了个白眼:“它算个什么上州!现在可不是前汉的高皇帝能自汉中夺天下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笑倒了一片。
他们显然是都觉得,梁州这等荒僻之地能得到上州之称,完全是因为之前用于流放废太子的缘故。
而在这一片喧闹中,他们的悲喜和澄心并不相通。
她已经听得有些表情木然了。
在听到“皇后陛下”这个称呼的那一刻,她受到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听到安定公主前往吐蕃作战少多少,也让她愈发有种恍惚已过数年的错觉。
这份愣神倒是没影响到,她的耳朵还在继续接收着周围的讯息,让她继续将周遭的只言片语给拼凑出这一年间发生的种种。
当那架辂车并护送的仪仗消失在宫墙之内,周遭围观的人群一边谈论着安定公主的战绩一边散去后,这只被从崖州带到广州,又一路抵达京师的幼鹰终于安分了下来。
澄心也终于收回了自己望向北面之时感慨万千的视线,喃喃开口:“走吧,我们进宫。”
这话说得果断,阿左却发现她在挪动脚步的时候还是有些迟缓,也愣住了一瞬才从身上取出了出入宫门的信物,像是因为阔别长安许久,都要忘记此地的规矩了。
可若让澄心说的话,换个人处在她的位置上,也不会比她表现得更好了。
她是真没想到,在她奉命海航广州的这一年里居然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