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想那么多,邢国公身体还很康健,没有一点问题。”李治连忙纠正道,“出事的是任雅相和庞孝泰,唉,这两位将军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李勣闻言,心中也生出了同僚过世的悲痛。
但既然不是苏定方出事,那不至于到陛下为难的地步。
他便又问道:“陛下也应该不会为难于如何封赏邢国公,如何对待高丽的俘虏?”
“这是自然。”
李勣苦恼,“那我可真是不明白,陛下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了。”
李治不打算让他继续猜下去了,而是将袖中的那封战报抽出,交到了李勣的手中。
此前便已飘飞的落雪,已变得和缓不少。当二人恰好行过宫中常绿树下的时候,又被遮挡住了不少。
只在英国公打开战报的时候,有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了战报的第一行。
李勣恍了恍神,觉得这竟像是与这辽东战局相互映照了,便没将这片雪花拂去,而是继续往下看去。
一封战报从头看到尾,本也不需要多长的时间。
当李勣重新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闪过了几分了然。
他好像知道陛下到底在忧虑何事了。
只是他总觉得,这种事情和之前长孙无忌限制陛下权柄又不是一回事,好像没必要让他被单独找谈话啊……
李治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去,顺口问道:“不知道英国公对此是何想法?”
李勣其实还有小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让他险些脱口而出,他只恨自己没这个缘分,见到那海上的百艘高丽海船一并燃烧的场面,更痛心于自己居然没能见到蛇水会师的一幕。
不过这话好像不适合在陛下面前说出。
他想了想自己这多年来的求全策略,答道:“我想问陛下几件事。”
李治:“你说吧。”
“其一就是,辽东高丽之地虽已被攻克,但高丽地域辽阔,此地的百姓也早已习惯了由渊盖苏文统治,往后的动乱或许不会少,陛下要由谁来管理此地?”
没等李治开口作答,李勣已继续问道:“其二,百济故地被暂时平息下了动乱,但距离大唐太远,磨合适应大唐法令期间,难保不会再生事端,同样不是一块好管辖的地方。陛下是否要变更熊津大都督府的所属权?”
“其三,新罗的金法敏以及倭国的那位中大兄皇子,都是因为大唐水师的震慑才被迫屈服的,但孙仁师的水师应该不会常驻百济,谁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实时制衡?”
“其四……”
“行了行了,你先别说这一二三四了,也别觉得将话说直白了不妥。”李治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天,“我都将谈话的环境放在这里了,自然是不会介意于你直言相告。”
当年李勣一度被打压得想要告老还乡,李治很清楚他在被逼问麻烦问题时候的想法。
所以此刻李勣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陛下的脸上透露出的,是一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言答道:“若是陛下要问安定公主的情况,我只能说,这等战功,放在将领之中该封国公了,放在皇室子弟中更是要取贵字来封亲王,但我猜陛下不打算这样做。”
以公主身份封侯,或许还有前例。封王便是实在没有。
“但我觉得,陛下不能对其有所克扣,起码可以给安定公主一个更为实在的战功奖励。”
李勣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前她被敕封为熊津大都督的时候,朝臣反对的声音能很快被压制了下去,陛下是应该知道原因的。归根到底,那是因为不仅长史出自陛下的委任,就连参军都由陛下下旨敕封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大都督并没有那么名副其实。”
他字字笃定:“可如今这份赫赫战功摆在面前,公主应当堪配开府了。”
李治扶了扶额头。
也不知道他这一瞬间的动作,到底是在阻挡本要落在脸上的雪花,还是因英国公的这句结论不合心意,所以避让开他的目光。
但在最后他还是转头问道:“英国公就如此看好安定公主?”
自打李唐建立以来,“开府仪同三司”就已经极其罕见了,也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变成了对于有功大臣的文散官头衔重赐。
可很显然,从英国公口中说出的这个“开府”,绝不是一个虚名!
按照李勣方才的那番话往下推论,他分明是在说,当熊津大都督府本就位于海外的时候,在必要的情况下采取官员自行委任的方式,反而容易控制住局面。
而这个开府的权柄,非安定公主莫属。
不过这样一来,虽未封王,在实际意义上却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