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夷光捂了捂脸,她没脸见大哥了。川穹被她这一连串反应吓得一愣一愣,默默地想,公主这是害羞了?应该是的,毕竟不一样了呢,现在可以未婚夫妻了。陆见深被迎到了花厅,宫人上了茶。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面上平静如常,一颗心却噗通乱跳,一眼又一眼地望着门口。不一会儿,他等的人出现在视野内,陆见深站了起来,出门相迎。看清她表情之后,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陆见深暗暗自嘲,想什么呢,还指望她会娇羞不成,明知道她是误会了才会跑去和陛下说爱慕,这个误会还是他自己造成的。陆夷光摸了摸鼻子,尬笑两声,“深表哥。”陆见深无声一叹,行了一礼。陆夷光还礼,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眼睛,“有话里面说吧。”进了屋,陆夷光打发了所有下人,顿时垮了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陆见深,“我错了,我脑子一热就跑去和父皇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后悔已经晚了,对不起,大哥。”陆见深:“……”真是一点做梦的余地都给人留。陆见深告诉自己稳住平常心,“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动容与愧疚叠加在一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陆夷光挠挠脸,把自己想了一天的安慰话说出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找个借口请父皇取消婚事,反正取消一次婚约对我没有影响。”一婚再婚的公主掰着手指头数不清,退婚算什么。而大哥是男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陆见深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陆夷光莫名地缩了缩脑袋,哪里说错了吗?陆见深半是无奈半是感慨的说道,“说的什么傻话,女儿家名声要紧。”这丫头干的事真是不知道让她说什么才好。“不要紧,我是公主啊,谁敢说我。”陆夷光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还特别光棍的加了一句,“反正我这又不是第一次退婚了。”陆见深:“……”差点忘了她和杜若曾经的婚约,所以她这是有了经验之后,把退婚当成了家成便饭。见陆见深脸色微微变了,陆夷光连忙道,“大哥,你别多想,现在圣旨都下了,总不能让父皇收回圣旨,把父皇颜面置于何地,父皇肯定会生气的,外面也会风言风语不断。所以还是等上一阵我再找个理由让父皇收回圣旨。”收回?陆见深目光深深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陆夷光,半响之后才道,“只是终究委屈了你。”“怎么会,”陆夷光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事。”陆见深牵了牵嘴角,事已成定局,那就这样吧,难道让他拒绝,怎么可能!陆夷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求证,“那就先这样了?”生怕他反悔的样子。“好。”陆见深拍了拍陆夷光的头,这可是你在自己跳进来的。陆夷光嘿嘿傻笑两声。陆见深一走,昭仁公主就来了,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啧啧啧,真人不露相啊!”昭仁公主摸着下巴,绕着陆夷光打转,“哼哼,之前是谁,义正言辞的否认,结果呢,呵呵。”这么一会儿功夫,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昭仁公主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向宫人确定之后,赶忙过来找陆夷光。听说陆见深在,她特意等了一会儿才进来。陆夷光摸摸脸,有点疼,干笑两声。昭仁公主撞了撞陆夷光,挤眉弄眼,“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个情况,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就赐婚了?”她可是一肚子的疑惑。陆夷光支吾了下,没吭声。昭仁公主兴奋地搓了搓手,言之凿凿,“下旨前,父皇肯定问过你的意思。外面传的都是深表哥要和亲,这突然就赐婚了。难不成是深表哥坐不住,向你袒露了心迹。还是,你被刺激了,发现自己对深表哥的心意?”“你管这么多干嘛,”陆夷光不想被她取笑,“你的嫁衣做好了吗,这婚期没多久了。”“别转移话题,你不说,我今儿跟你没完了!”昭仁公主威胁。陆夷光瞅瞅她,小声说了。昭仁公主啧啧出声,“我以前说的时候还不承认,让你嘴硬。”出尔反尔被抓到小辫子的陆夷光躺平任嘲。嘲讽完了,昭仁公主才笑眯眯道,“深表哥挺好的,这下好了,我们都有驸马了,二姐别笑大姐。我的嫁衣快要做好了,你的也快了。走走走,我带你去尚衣局看我的嫁衣,顺便你也挑挑款式。”昭仁公主拉着陆夷光就走。陆夷光被迫看了半天嫁衣。下午,皇帝就知道了,满眼慈爱,“可有挑中喜欢的?”“挑花了眼。”陆夷光压根就没认真挑选。皇帝就笑,“那有空再去挑,务必让她们做出你最满意的嫁衣。”他和清猗之间没有婚礼,这是他一大遗憾,在阿萝身上,他想弥补这个遗憾。陆夷光点点头。皇帝看着她,“晚上别出门,朕带你去祭拜下你娘,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陆夷光一愣,慢慢道了一声好。陆夷光以为皇帝会带她去紫云观,万万没想到皇帝带着他去了白云观,西苑内的白云观,皇帝位自己修建的求仙之地。陆夷光满脸疑惑。皇帝却没有解释,而是带着陆夷光停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前。陆夷光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以前她就留意到了这棵树,因为这棵树格外与众不同,它四周围着一圈八卦形状的白玉栏杆,深秋时节铺了一地金黄。王保小心翼翼地打开栏杆,然后带着所有供人退下。陆夷光纳闷地看着望着梧桐树出神的皇帝,皇帝走近大树,目光追忆地抚摸树干。陆夷光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双眼睁大。“你娘的棺椁就在这棵树下。”轰隆一声,陆夷光被炸得脑中一片空白。这颗树下?那紫阳观息园那座坟茔下埋葬的是什么?好半响,陆夷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您说我母亲葬在这儿?”皇帝摩挲着树干,“这里风水比紫阳观好,朕还能时时为你娘做法事,所以便将她安葬在此处,待朕百年之后,再送入皇陵与朕合葬。”陆夷光整个人都是懵的,片刻后才问,“紫阳观上的只是衣冠冢?”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告诉她自己违背了陆清猗的遗愿,告诉孩子干嘛,他不会说,陆家也不敢说。头重脚轻的陆夷光愣愣地看着,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皇帝:“把纸钱拿来。”陆夷光愣了下,掉头去拿放在地上的香烛纸钱瓜果酒水搬进来,一一摆放在皇帝指定的位置。“烧给你娘吧。”陆夷光也不顾地面脏,跪了下去,点燃香烛,想了想,“母亲,我定亲了,您可以放心了。”心中默道,我是为了帮深表哥,您应该能理解吧。深表哥可是陆家嫡长子,哪能和亲去了草原。陆夷光又道,“父皇待我很好很好,我过得很开心,您不用担心我。”皇帝轻轻一笑,“清猗,我们的女儿也寻到如意郎君了,是你侄子,你应该有点印象,是个出色的后生,文武兼备,对阿萝也用心,阿萝嫁给他会幸福的,也许没两年,我们就要当外祖父外祖母了,到时候,朕带孩子来看你。”皇帝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你且放心,有朕在,万不会让阿萝受委屈,陆家也会好好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放不下的,只管托梦告诉朕,朕一定会做到……”陆夷光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皇帝,不像个帝王,就像一个失去了爱人的男人。母亲在他心里终究是不同的,不然也不能惠及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