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防爆、消防准备完毕,狙击手已就位。”两队全副武装的警员并消防官兵打头阵,中间护着陈藩、王娜、贺春景三人,队伍末端五步远的地方,坠着寒霜满面的陈鲜。锅炉间的铁门大敞四开,像两列竖排的钢牙。越往前走,陈藩眉头皱得越紧,他回身捂住贺春景的口鼻,抬头问:“有多余的防毒面具吗,这味道不对。”是了,随昏黄灯光一同变得清晰的,还有一股很难形容的化学品刺鼻气味。队伍里的防爆专家和消防调度指挥员也一样察觉出问题,立刻派人回到消防车上搜找防毒面具。“是硝化甘油的味道,”防爆专家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粘稠冰冷的海里,“硝化甘油在半冻结状态下的敏感度要更高,他是故意不关门的。”松津市夜间气温零下十五度,西北风卷过地面,把白日里存下的余温层层剥走。李端行的狡猾老练让人不寒而栗,只是短短的两天时间,他竟然能部署出这么完善的一个计划。“还有三十七秒。”贺春景把陈藩掩在他面前的手拨开了些,平静地数,“三十六,三十五。”陈藩额角突突地跳,也不知是硝化甘油的刺激性气味带来的负面反应,还是他长久以来的老毛病在情绪高压下有所复发。他敞开羽绒外套,拽着里面轻薄棉质的打底衫刺啦一撕,扯下条半掌宽的布,递到贺春景面前:“系上。”贺春景垂着眼睛看了看,嘴角抿出一个柔软的弧,接着把那一小片黑色布料盖在嘴巴上,大步朝前迈去。锅炉设备间里设备管线错综复杂,像一片钢铁质的竹林。李端行正站在林中唯一的一片空地上。他和那天在演播室里的状态相差太多,头发凌乱花白,胡茬连片,面上泛着隔夜的油光。体面考究的昂贵西装被换成不知从哪淘来的皱巴巴夹克衫,衣领半翻在外面,上有血渍连着颈间的长痂。衣冠禽兽终于被剥了人皮,露出伪装之下的粗野毛发。“来了这么多人?”他原是低着头在看脚边的东西,似乎是一块花毯子。众人离得远,隔着横七竖八的管道阴影,对那东西看得不甚真切。尤其是在地面上洒着一大圈易燃易爆高敏液体的情况下。“人多些好,人多些热闹。”李端行侧过脑袋,眼袋乌青地坠着,满口森白的牙齿朝众人笑道。烤瓷牙在他嘴里泛出一种虚伪的死白色。“目测有五百至七百毫升硝化甘油。”防爆专家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干瘦男人,脸上的肌肉被冷峻抽干成一块铁板,艰难地颤动,“加上天然气,他没说谎,确实是能让所有人变得……漫山遍野。”“有什么建议吗?”王娜长出了一口气,那东西闻得她隐约开始犯呕。“室内管道干扰项太多,子弹射击线路受阻。另外考虑到硝化甘油的化学特性,如果狙击成功,嫌疑人尸体会向随机方向下落,重击和摩擦极有可能引发燃爆。”男人眼球细细地抖,把屋子里的大致情况全摸了一遍。“叫人准备硅藻土和细木粉做吸收材料,灭火器全部换成泡沫和水雾的。远程狙击不要用,找找有没有鱼枪一类的工具,从近处直接把他打穿,固定在后方墙上,必须避免尸体下落与硝化甘油发生碰撞的风险。”
通话器早在入场的时候连上了耳麦,指令传达后频道里的反馈让王娜脸色又难看了不少。“队长,鱼枪属于管制器具,市面上很难立刻找到,我们需要先联系渔政那边。而且即使拿到鱼枪,也需要找专业人士测试工具,以防失手。”“那就快去!”王娜掐断了通话。她扬声道:“李端行,你设置爆炸、杀害人质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我国法律、严重挑战警方底线!现在你已经被包围了,狙击手时刻瞄准着你的脑袋,请你立刻放弃抵抗!”这些例行公事的话对于李端行来说作用不大,果然,他上下打量了王娜一阵,从腔子里发出一阵拉着弦儿的蔑笑。“杀害人质?”李端行施施然开口,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你们当年可是都恨不得把那些家长全弄死啊!我杀几个,你们该痛快才是啊?”他扬起手指往前点了点。“上了年纪,多忘事。前些天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你们是谁。”李端行依次认过去,笑得让人恶心:“王娜,竹舟市调任过来的小警察,当年松山书院被几个小崽子大闹一场,里面应该有你一个。”手指偏了偏,隔空点在陈藩脸上:“这个我认得,小陈总,戏演得不错,胆大心细。可惜了那袋高纯的好药。”陈藩冷笑一声:“都是落配的鸡了,李先生,现在没人有那个耐心法儿听你念经。”“可我还是得说啊,因为我实在好奇,那天你多少也吸了去点吧?谁帮你散的冰?”李端行满脸褶子里夹得净是些恶心促狭,“是旁边这位贺春景贺老师,还是你姐姐?”“……”“这些年了,你最后尝到那口鲜儿了吗?”李端行恶意十足地发问。屋里二十来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忽然听到这么个惊爆性的八卦,还是会有几双诧异的眼睛粘过来。陈藩脖子上青筋跳得更明显了,同时,在他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知道他对陈鲜有过特殊感情的,无非就小圈子里这么几个人,楼映雪钱益多都烂在肚子里,连后来的孟南都不清楚早年间这一出,按理说李端行就是调查得再细,也不可能把这事儿翻出来。除非……陈藩由心底腾地升起一股不适,他想起死在松津河里的男人。因为松山书院的那笔赔款,陈玉辉确实跟李端行打过几次交道,可陈藩想不通对方有什么必要把这种私事讲给李端行听。另一头,李端行的目光挪到最右边贺春景的身上。“又见面了,”李端行青白色的牙齿一张一合,“陈玉辉家的小朋友。”一句话让陈藩后颈上的汗毛根根炸立,他瞳仁骤缩,方才在脑子里试图理清的线索就像被一剪子豁了,乱麻中辟出一片空白。他遏制自己想要转过头去看贺春景的冲动,他瞬息间有无数问题积在喉咙口,但他生生停住。因为李端行忽然动了。那人弯下腰,很随性地从地上揭起那块毯子。不,不是揭起。一屋子人捏着冷汗死死盯住他,这才发现地上那东西是个硬方框,松木色,顶边正中间钻了个不起眼的小洞——那是一副背冲众人的画。“哦,现在是贺老师了。我的错,脑海里总还是你当年的样子。”李端行清了清被化学品熏得粗粝的嗓子,用眼神远远拨弄贺春景两下,“变化不小,也难怪赵博涛瞎着眼睛把你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