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了半层,叮咚又开门了。紧接着唐铭这句话的尾巴,单侧开启的三段式货梯门缓缓收缩。门外以王朝为首,统共二十个保镖,黑压压一片堵在电梯口,面色不善。唐铭笑容僵在脸上。“送货的?”王朝嗓音厚实极了,配合凶神恶煞的表情,迎面压得唐铭矮了三尺。“啊?啊,啊对!”唐铭故作镇定地直起身子,以为提高音量,别人就听不出他嗓音里的哆嗦,“陈总呢?我们,来那个,来送货了。”王朝眯起眼睛,用鼻孔看他。“货呢?”唐铭手心汗涔涔的,嘴巴开合了好几下,才掘地三尺地挖出了一点底气。他清了清嗓子,想起方才在车上接到的指令——“我们得先看看场地摆不摆得下,要是摆得下,货……要陈总亲自下去签收。”“陈藩进入层,一切正常。”说完这句,陈藩抬手关了麦,大步跨出内部电梯,一把甩掉了西装外套,暴骂:“我他妈就知道!”他刚在b1层的大会上致完词,一圈酒还没敬完,就听见圣慈那边要搞幺蛾子。剩余的酒喝得太快,他开始上头,怒意随着酒劲冲击他的神经,太阳穴胀痛着跳动。“两个老逼登,路面监控多得跟苍蝇似的,你们就硬是找不到他们的车?!”他抬眼质问王娜,“都他妈送到眼皮底下了!”“这里是繁华路段,社会车辆太多,同事们已经协调交通部门在查了。”王娜抓乱了一头齐整的头发,把脚下迎宾小姐装扮的细高跟踢开,神情烦躁,“他们需要一点时间。”“还没告诉贺春景吧?”陈藩转头强压怒火问孟南,“他在哪呢?”“还在层现场,钱益多正跟着他。”孟南快速用手机跟钱益多确认了一遍。“别让他知道,要不然麻烦了。”陈藩捏了捏眉心。“姓唐的是来探路的,现场暂时把他糊弄过去了。但那边攥着孩子们,点名要你下去,”王娜焦躁地赤着脚来回踱步,“这是示威的手段,也是测试我方服从性和配合度的手段,估计到了下面会使劲儿拿捏你。”“他们在停车场?”孟南眉头打结,“不能直接喊物业封死出口抓人么?”“四层地库安保都迅速排查过了,没有拉着多名未成年人的车。估计孩子们都在外面。”王娜重新理了理头发,“而且他们很可能是分散的,李端行警惕性高得要命。”几人窝在灯光昏暗的化妆间里,焦头烂额。陈藩深吸了一口气,把团在地上的西装扒拉回来,披上,呼啦站起来:“我下去。”王娜蹿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干什么?”陈藩甩了一下,没甩掉。王娜右眼皮直跳。“不安全,或许还有别的方案。”她盯盯看着陈藩,“出了问题,我没法跟鲜儿交代。”陈藩咬咬牙,只甩下一句话。“没时间了。”他重新戴好耳麦,心跳愈发沉重,脑子里却在想,原来贺春景长久以来,就一直活在这种临界状态里。面对随时会改变的局势、暴露身份的无数种可能、自身安全的风险,几十上百人的希望沉甸甸压在身上,逼着他迈出下一步。陈藩鼻子发酸,眼圈涨红着,他有一屋子的演员可以操纵摆布,迷惑对方。可他们家贺老师有什么呢?怪不得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夹麦的卡扣不知道跟陈藩较什么劲,固定的时候把陈藩手指戳出个小小的血口子。孟南眼尖,瞧见了,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个创可贴来。“当心点,这都还没安排打戏,你倒负伤了。”她故作轻松地帮陈藩贴好伤口,拍了拍他的背,“老板,全公司靠你指引方向呢,保护好自己啊。”陈藩点了点头,朝她递了个放心的眼色,开了麦。“……陈藩离开层,一切正常。”“你那边耳麦有声音吗?”贺春景皱着眉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我耳麦好像有问题。”钱益多在旁边捏着一杯香槟,小啜了一口:“没问题,频道空着,没人出入。”眼前一片少儿不宜,事先排好的演员们正在各自站位上大显身手地调情,唐铭一伙人几次三番想要加入,都被不着痕迹地挤出来。每次看到对方有人要发火了,几个戏好的老演员就会上去安抚,给点甜头,然后在最紧要的关头被“大佬”带走。“陈藩出去有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贺春景在大床上有点坐不住了,揪着钱益多要下地,“你跟我去看看。”哪知道钱益多回手咔嚓给他拷床上了。“胖哥?!”贺春景不敢置信地瞪他。钱益多憨厚老实地露出个笑:“陈藩怕你乱跑,提前让我准备的,要骂骂他啊。”贺春景哐啷啷两下没挣脱,反倒把唐铭引来了。唐铭眼神滑溜溜地从他身上过了一遍,端着红酒杯吹了声口哨:“玩儿得挺开啊。”钱益多在一旁脑筋飞转,认出这是今晚要糊弄的对象之一,立时紧张了起来。他试图挤出一个淫邪的笑容,招呼唐铭:“你们认识?要不要一起?”说着,他还赶紧伸出手,胡乱往贺春景身上摸了两把装样子。其敷衍程度,跟大夏天骑电动车之前给坐垫测温差不多。潦草,且烫手。唐铭拿不准这个“一起”是怎么个一起法,但鉴于自己是个已婚直男,跟这俩男的不论怎么一起,他都有点不大能接受。于是唐铭婉拒,同时又有点震惊于贺春景的大胆,毕竟这是陈藩的场子:“陈,陈总他——你,我,这恐怕不合适吧?”“没事,都是哥们儿,有福同享,共同富裕。”钱益多哈哈一笑,被贺春景暗地踹了一脚。唐铭蒙了,迟疑地看向贺春景,突然听见雨落在青青草地。“……”贺春景在心里为胖哥这段糟糕表演默默地崩溃了。钱益多看了看贺春景没脸见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唐铭复杂的神色,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演戏这块料,再往下保不齐要露馅。他只得讪讪把贺春景铐子给松了,往边上挪了挪:“你们聊,我喝多了,搭边坐一会儿。”“见笑了,”贺春景动了动手腕,抬眼望向唐铭,“怎么没见果儿?”“嗐,陈总没跟你说?李先生要他亲自下楼签收呢!”唐铭从路过的侍应生那里拿了杯酒,抿了一口。贺春景心里咯噔一下,强作出一副松散无意的样子:“我说他怎么去这么久,还以为他跟谁看对眼儿了,把我晾这了。”顿了顿,他又问:“今天送来多少果儿,够分吗?”“之前不是谈好了吗,能送的都送到了,足有十七个,怎么着都能让大伙尽兴了。”钱益多捏着麦的手偷偷又往唐铭身边挪了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