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看看,您快去看看呀,陛下他醒了!!王爷您去看看呀!!”“……?”夏天的知了什么样,滋儿哇乱叫的小太监就是什么样,小王爷脑袋里嗡嗡直响,疲于应对的神经隐隐痉挛,他抬手捂住了阵痛不止的额角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听清了小太监在说什么。穆琮是一根引线,小王爷瞳孔微缩,浑噩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了连贯的逻辑,他立刻踉跄起身下床,随着小太监的指引走进不远处的寝殿里,仍旧浓郁的药味怕是许久都散不去了,他用发抖的指尖推开殿门,内里的轻纱幔帐垂在两侧,守在床边的柳青正给人喂药,而那个倚坐在柳青怀里的单薄身影,不是穆琮又能是谁。“王爷您看啊,陛下他真的,他真的没事了……”穆琮宽厚,尤其是对近身的宫人,小太监自幼侍奉在侧,没少受主子照拂,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的泪水,他仰起巴掌大的清秀小脸想跟小王爷分享一下这份喜悦,可小王爷却忽然僵住脊背站在了门口,并没有往里走一步的打算。“王……王爷?王爷——”腿脚虚浮的小王爷硬生生的收回了迈过门槛的那一只脚,他如梦初醒,日光晃过了他苍白英俊的面颊,小太监话头一怔,竟被他眼中的惊慌失措骇得发不出声,只能眼见着小王爷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小奶狗一样,一个劲的拉扯着僵硬虚弱的肢体,以一种不协调到极致的姿势迅速跑出了寝殿。道士,比穆琮清醒无恙更重要的是道士。是道士带着他千里迢迢从北境赶回京城,是道士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手相助,小王爷发疯似的找遍了整座宫城,他仍处在被道士用内劲震晕的不适中,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他尚不清楚道士是用了什么办法将穆琮从阎王殿里生生拉扯回来,但他笃定这绝不是一件值得他傻不愣登开心的事情。翻腾汹涌的气血在胸口作乱,小王爷挥拳砸上厚重古朴的宫墙,卡在喉头的脏血溅了一地,青石铺成的宫道四通八达,唯独不见他的道长。所有人都不知道道士去哪了,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在穆琮死而复生之后,扭转了一切的那个人去哪了。傍午日头和暖,照在身上应当是暖洋洋的,但小王爷偏偏觉得后脊发凉。他咬紧了齿关,满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并不是故意的,人人都知道道士是他的心头肉,哪怕是爱屋及乌,也没人敢刻意苛责他心尖尖上的道长。他们只是畏惧罢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包括穆琮和柳青在内,没有人把道士当成一个真正的人。在他们眼里,道士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的剑客,是在孤山上求道的仙人,道士能起死回生看似匪夷所思,却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畏惧所以信任,也正是因为这种盲目的信任,所以他们都潜移默化的认为道士一定没事。小王爷啐出一口血沫,平生第一次感到后悔,他或许真的不应该将道士带到山下,又或许在道士一反常态将他气势汹汹扛回孤山的那一天,他就应该和道士永永远远的留在孤山上。“清霄……清霄……”小王爷的右手算是伤上加伤,他疼到腮边绷出了咬筋,却又泄愤似的狠砸了一下宫墙,老祖宗留下的物件和前些日子惨遭不幸的城门一样裂开了细小的缝隙。飘洒的灰尘落进了小王爷的眼底,小王爷皱着鼻尖竭力忍住了眼底的涩痛,他仰起脑袋,想要让风把眼里的脏东西吹出去,结果刚一仰头,明晃晃的日光就差点晃瞎了他的眼睛。“唔!”真心实意的小奶狗好狗有好报,比如他们总会在最伤心的时候得到一个温柔体贴的亲吻。纤瘦白皙的手掌遮去了刺眼的日光,紧接着就有柔软温凉的呼吸恰到好处的吹进眼底将小小的砂砾带了出去,熟悉无比的清冷气息重新充斥了小王爷的鼻腔,道士素色的道袍角比他梦中的温暖多了,并且还不会从指缝里溜走。这是他的道长,这是那个会为他下山,会蹲在他身边吃完一盒芝麻酥饼的道长。小王爷肩颈一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撕心裂肺的梦境和昨夜的事情还留存在他的脑海里,他狼狈不已的吸了吸鼻子,用力抓紧了道士的手,他该问道士是怎么救活穆琮的,该问道士这么做有没有风险,还该问道士究竟去了哪,可事实上,他喉咙涩得说不出一句话,喜悦、感激、惊慌、酸涩、还有替道士感到的委屈,杂七杂八的情绪一股脑的冲垮了他构造简单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