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绯望着面色蜡黄的一家人,将另一包烧鸡拆开递给小童。他们过得极为拮据,碗碟里并没有肉菜,这个季节野菜也珍贵,那不知为何物的糊状食物,就连陌玉绯也觉得难以下咽。
大人并未动那鸡肉,两个小童先吃起来,也许是吵闹声惊醒了里屋的人,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传出。
“阿爹,发生了何事?”
中年捏捏手指瞪了一眼童子,掰下些肉盛在碟中进了屋。陌玉绯隐约听到里屋的对话。
“苏苏啊又派人送些吃食,你好好歇着不必忧心。”
另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阿爹等我出人头地定叫你享福。”
“乖孩子乖孩子。”
中年人再从里屋走出时,手上的碟子已空,他的眼睛红润似乎含着泪,小童们继续分食鸡肉,他却没再阻止,反而引着陌玉绯二人到了屋外僻静处。
一份烧鸡化去隔阂,中年人不再戒备,似乎知道二人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本就对官府的人没什么好态度,见此不再伪装:“说吧,什么事。”
“阁下可认识苏娘子。”
中年人退后半步,偏头躲避视线:“不认识。”
也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苦楚,苏娘子对他们并不设防,对他们照料有加有些事也不曾隐瞒,她为自己复仇也为他们复仇。只是人心难测,极容易被利益动摇,陌玉绯此时不得不做个恶人。
老板娘给的那张纸上言明,这家有个读书人身体孱弱,因当年的迫害已经没几年好活,此生唯愿能高中进士。
陌玉绯叹息,她垂眸望着悠悠江水,声音无情而冷漠:“我朝律例,包庇罪人者视为同谋,三代以内不得参与科考,会考在即,不知令公子还能等到那天吗?”
“你……”中年人气得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犯了什么罪!”
“你知道的,她偷走了黄金,找到它即使没有你作证也无妨,府衙那边来人询问你不过是按照流程行事。”
中年人闭目,半晌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他跪倒放弃挣扎:“张某明白。”
陌玉绯点头:“一日后去府衙报官,给你洗清冤屈向那群人复仇的机会。”
“诺。”
慕瑾很少见这样的陌玉绯,在他印象里这个人心软到不管见什么都要去救,譬如只见过几面的他。慕瑾虽然被烧家被刺杀,但与旁人并没有半分关系,可陌玉绯仅仅因为他可怜便收留了。
比起他,这户人家似乎更可怜,原本幸福平和的日子因为在那群恶鬼杀人时站出来阻止,从而妻离子散,聪慧机敏的儿子也从此缠绵病榻时日不多。陌玉绯本该心软同情他们,难以抉择,但她选择踩人痛点。
有趣,似乎不是呆子。慕瑾轻轻拽住她的衣袖,面露疑惑:“你怎么……”
话没有说全,但已足够明显,陌玉绯有些惆怅,脸色因为多日的奔波有些疲惫,她看着懵懂的书生轻叹:“他犯法了……”
这是底线。
慕瑾微愣,这样的世道还能生出这般死板的人,倒是和那些人口中的父君有些像,但父君克己复礼,守法遵法最终也死在了他立下的律法下。
他偏头上前挡在陌玉绯面前,眉眼轻弯:“有朝一日,我若犯法也会被阿绯捉拿归案吗?”
书生神色无异,在开玩笑,一滴水滴在他的眉心,陌玉绯抬手替他抹去树上掉落的雨水,孤独久了人便格外贪恋温暖,她在这里并无亲人,相交较深的除了慕瑾似乎并无他人。
陌玉绯不愿失去他,她郑重道:“阿瑾莫要知法犯法。”因为真到了那日,她也依旧会坚持她该坚持的原则,而非遵从自己的情感。
慕瑾沉默并没有应她,他们本不是一类人。刺客能不杀人吗?显然不能。
手腕上的银镯泛着亮光,微风拂过,铃音清脆。陌玉绯想起那日去古井探查时,在井中捡到手镯并偶遇苏娘子。
那日她赠她礼物,那些饰品也是些银器,苏娘子望着手镯的模样也分外神伤,她下过井,这手镯是她的。
彼时,陌玉绯并未在井底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沉默半晌,陌玉绯才回神放下抵在慕瑾眉心的手指,她抓起慕瑾手腕飞奔:“明修辛苦你陪我再探古井。”
今日已经打草惊蛇,去晚了,可就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