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来绵绵的细雨,从最开始一滴两滴,渐渐地雨点密集,陌玉绯张开手掌接雨,掌心不多时聚起一摊水,她有些难过,尤其是回想苏娘子那些故事。
慕瑾为她遮雨,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容纳万物,又显得薄情,仿佛什么也入不了眼。突兀地,一把伞缓缓撑开挡住了飘在他身上的雨,他看着陌玉绯有些笨拙地擦拭他肩头的水,举止间的忧伤荡然无存,不知为何,慕瑾眼中的色彩丰富了几分,有了生气。
“咳咳……阿绯,我想吃醉仙楼的烧鸡。”慕瑾接过伞,轻声呢喃,眉眼弯弯。
书生的笑总是很能治愈人心,他单纯,身上不掺半点恶意,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陌玉绯摸摸荷包里最后一点碎银,下狠心别开眼:“没银钱,忍住。”
醉仙楼,皇商宋氏的势力,前些年靠做布匹生意营生,后来因帝王喜恶,改路发展酒肆吃食。若是论水平是比不过同福客栈的,两家时常打擂台,但奈何同福客栈几日前死了人,食客们都不敢去。
自此白白便宜了醉仙楼,生意火热起来,就连原本同福客栈做招牌菜蜜汁烧鸡的厨子,也被挖了去。
陌玉绯嘴上说着不买,走到跟前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慕瑾见此叹气,他收起伞,步子放慢,慢慢落后,京都,帝王昏聩,府衙不闻是非,人心堆积久了恶意,轻轻一戳便会炸开。
在此之前,慕瑾并不介意,甚至说是乐意引着陌玉绯深入调查,好借此隐藏自己,清除那些人。但看到对方一无所知,一心关心自己,慕瑾便觉得自己的卑劣并不亚于那些人。
他是刺客,他是前朝遗孤,从接受这个身份开始,就注定要不择手段。慕瑾轻嘲,待在这个人身边久了,信念也会不坚定吗,果然危险,难怪值那么多赏金。
陌玉绯见他落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了半晌不见跟上,便原路返回隔着袖子握住慕瑾手腕,带他上楼。
“你怎么和小童一般,需要人牵着才肯走。”
慕瑾轻声反驳:“还是不吃了,省些银子。”
陌玉绯回头皱眉,这人的心思怎么如此多变,小孩子可不会像他这般委曲求全:“我想吃。”
过了饭点,楼里人并不多。小二将两人安排在二楼,正欲去安排上菜,却被陌玉绯拦住:“我有生意和你家掌柜谈,可否引荐。”
“姑娘莫开玩笑。”小二摇摇头,转身欲走,才迈出半步不知从何出来的暗器恰好打在膝盖,他腿一软摔倒被陌玉绯伸手扶住,起身时看到慕瑾森寒的目光,后背发凉,改口道:“若是要谈生意,姑娘不妨稍等片刻,楼下正有好戏看。”
陌玉绯颔首:“知晓了,阁下走路当心。”
小二欲哭无泪,慌乱跑出门。
琵琶轻拨,清脆嘹亮,吃饭的食客无不放下筷子伸长脖子眺望,陌玉绯趴在栏杆上,一手撑着下巴,面露疲倦。慕瑾微微靠近,一只手托住她的脑袋。
陌玉绯放松身体,意识混沌,并没有拒绝,反而浅眯借此稍微打盹。
“阿绯可要先回家歇息?”
陌玉绯声音微哑,带些鼻音:“不回,给你买烧鸡。”
慕瑾沉默不再言语,楼下歌舞升平,他看了片刻,等那人露面时,移开视线低头专注看着陌玉绯,须臾,慕瑾手指微动,划过陌玉绯脸颊。
她睁眼,醒神后瞥向戏台,想看看是什么好戏,能让书呆子也为之失态。
戏台上,琵琶声停,鼓点一下两下,或重或轻,节奏轻快。铮铮古琴音和着节拍接上,一红衣女子自天而降,裙带飘扬,赤脚点地,翩然起舞。
她似染火的红莲,热烈而炙热,清脆的铃音在随着她的舞动在鼓声中跳跃,力量与柔美,澎湃动人。
嘈杂的酒楼也为她静默。
陌玉绯也不由得被她惊艳,她转头和慕瑾对视,斟酌着开口:“你喜欢?”
“需不需我教你。”
慕瑾为她整理碎发的手指僵住,不慎揪下几缕发丝,他虽笑着,情绪却不达眼底:“那就麻烦阿绯了。”
真是爱管闲事啊。
“追姑娘要主动,切不可端着架子。”像书生这般克己复礼可追不到人,陌玉绯用自己为零的经验出主意。
“嗯。”陌玉绯看上去一本正经,嘴里已经开始胡说八道,慕瑾无奈应下,再不应,她估计连孩子名字都起好了。
“好!”一舞结束,众人惊呼,激动地拍起手,赞不绝口,陌玉绯也鼓掌,向那舞女投去赞赏的目光。
舞女双手交叠放于腰前弯膝行礼,她抬头看向二楼,俏皮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陌玉绯觉得她是在看自己,但她并不认识舞女。
陌玉绯侧头看向慕瑾,也许对方看慕瑾的可能性更大,书生清秀,随随便便往这里一站,便和那群大腹便便的食客形成鲜明的对比,要是她,她也更愿意看慕瑾。
“怎么了?”这目光属实明显,慕瑾想忽视也不行。
陌玉绯略微有些惆怅,只是面上不显,依旧云淡风轻没什么情绪,郎有情妾有意,是件美事。
“或许过不了多久,你要搬去她那里住了。”陌玉绯靠着栏杆背对着舞女,难得开玩笑:“苟富贵,勿相忘。”[1]
她这般冷着脸说笑,听起来并不像打闹,不熟悉她的人可能会当成嘲讽,慕瑾哭笑不得,打趣道:“要真能入了那红衣娘子的眼,我定向她吹耳旁风,走到哪里都带着阿绯。”
玩笑话说了半截,外面传来敲击声,陌玉绯坐下,清理桌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