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行宫,思齐殿。
几个说得正热闹的朝臣看到御前令默默行至皇帝身前,轻声说了两句什么,而这位陛下只是点点头,便挥手让那年轻人退了下去。
众人想到先前隐隐听说的传闻:似乎这个年轻人还有个说不得的姓。现在看来,这个稀奇故事很可能就是真的。恐怕当年的小皇帝已是城府不浅,瞧着隐忍温和,却能在内忧外患的处境下保全一二母家人的性命。
这些柳姓旧人可不就是皇帝天然的人手和亲信。他们存活于世间,没有任何其他余地可走,也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十数年里为君王效力。
只是阮家都倒了,原来不能提的那家想来很快就能重见光明。
所以——不知道朝廷里头因阮系空出来的位置,又有哪些已经被姓柳的人预订了去?
不能得罪啊……
回头还是要对亲友子侄提醒一二才行。
堂下个中几个大臣隐晦地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把思绪按下去,专心伴君。
也不知道那个御前令方才过来跟皇帝说的是什么,能叫他特意过来报信,应当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吧。可陛下看上去殊无异色,似乎刚才的事又不算要紧——这位君王实在是心思深沉,叫人一眼看去也望不到底。
又过了约半个钟,有两个明字辈的内监默默端茶进来。
这宫里「明」字辈的内监宫女据说都是由大内总管童鹤衣一手出来,这些人俱都秉承了这位恶名在外的大太监几分作风,一个眼神瞥过来都让人后背上泛起一阵阴凉之意。
殿里一个户部员外郎先前跟着上官陛见时,也给一位明续太监塞过打点银子。
而那内官也是真不客气,薄薄的塞着银票的荷包不着痕迹地往袖子里一收,心安理得就消受了,却没有一点要给他们行方便的意思、甚至吝啬一个笑脸。
只是不管有几许愤然、多少不平,朝官们也不敢流露出半点。见到皇帝端起茶杯,众人很快便有眼色地告退离开,思齐殿的正厅不多时便恢复到一片清净。
黎南洲不疾不徐饮完了半盏茶,纸青才端着只托盘再次进殿:
“秦女官抓获了共一百三十七名人犯。墨青已经上山了,”御前令报告着刚刚更正的最新消息:
“卫教宗一早便进山了,不在观中。他自己的人一半都在西山,也没法跟他取得联系。所以墨青等下会直接到登云观去抓人,先关在行宫的地牢里。”
柳纸青又往前一步,将托盘中的东西展示在皇帝面前。
里头是几条带血的宝蓝苏绸和一双玉环。那绸子正是去年的贡品——除却正中六宫,也就进了临华殿。
这是黎南越的东西。
“没找到他本人吗?”皇帝只不动声色地朝托盘里瞥了一眼,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嫌恶,就立刻把目光别开、投向纸青:
“叫山下那边给大理寺传个信。”黎南洲微微沉吟:“就说要他们……立刻协同办案。让明续待会就带着朕的手谕赶过去。”
他说得不清不楚,御前令却已是明白了:这位陛下非但是要把残敌收拾干净,还打算命人盯着收到消息的大理寺、看他们会向哪边报信。
那几位在里头掺了一脚的朝官倒未必就真做了什么,可单单是望风而顾,也会被皇帝暗中记上一笔。
不过柳纸青只是很痛快地点点头,便跟另两个隐在暗门后、始终没有现身的行走使领命离去。
而不过是写完了一道简短手谕、堪堪交待明续如此这般行事的时间,跟墨青一起上山的一个暗龙卫已经先行至思齐殿,将最新送来的消息向皇帝禀明——那位有嫌疑的九教宗和他的人都已抓捕入狱。
“墨青的动作倒快,”黎南洲唇角噙了一丝笑意:“那就叫他先从最娇生惯养、挨不住刑的那位开始下手吧。尽管用你们的好东西招待他——这件事拖得时间够长了,朕都快没了耐心。”
皇帝面上带着一种好笑的神情,似乎含了几分对自己的打趣,说出话的却隐隐透着丝丝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