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言良久,灯盏里的烛光摇曳,潆洇起袅袅白烟。
祝烬的意识错乱成一团云雾,越想理清却越杂乱无章,抽丝剥茧,缠绕成絮。
“朕对孟雾将军无义,更对孟帷无情,朕一直以来所学的为君之道,都是君者无心,朕从来没有停止过猜忌,哪怕是一时片刻。”
祝烬在猜测人心方面也算是得心应手,他思维敏捷得可怕,但他没有任何愧疚,他其实觉得没有必要计较这些。
但他知道尚宇则在意的就是这个。
这样无休止的算计,永不停歇的提防,他无声无息地走了将近二十年。
每一步,都带着倦意。
“但朕永远不会这么对您,而且朕自认为做到了。”
出乎意料地坚定,祝烬满心以为尚宇则会理解他的话。
会意识到这些年来祝烬心中唯一的例外。
眼前的人只穿着一件暖白色的里衣,屋里有着暖和的炭火。
但尚宇则兀自感到有些单薄,他背对着祝烬,右手死死地捏紧了左胳膊,尽可能地支撑自己身体的平稳,连同着语气都隐得极好。
“陛下说得极是,微臣一定恪尽职守,谨遵本分。”
祝烬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双手摁住他的肩膀扳转过身体,半强迫地让他面临自己,才发现他的右手死死地掐住左胳膊。
祝烬慌乱地去掰他的手,掰松后撩起衣袖瞧见一大片的紫青,以及清晰可见的指痕。
祝烬猛地咳嗽几声瘫软了身体半跪在地,手避着尚宇则手上的淤痕握住,将他也连带着拽了下来。
尚宇则倏尔看清祝烬面色如纸,唇色泛白,还涌着一丝血腥味。
“舅舅……”
祝烬的手上已经松了力气,不停地咳嗽着。
他服食的寒食散剂量过足,张自真当日里并未将实话向尚宇则挑明,却在祝烬醒来时全数告知于他。
寒食散伤了他的根本,若是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安逸生活,也是能勉强度过,但若是殚精竭虑,大动肝火,必会催化身体亏损更甚。
此事有关国本,张自真不敢擅自做主告知给尚宇则,只能暗自奉劝祝烬静心修养,舞刀弄枪的那一套还是少操练。
祝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尚宇则也有所感,但他此时看清祝烬嘴角溢出的鲜血才骤感心惊,他意欲叫人来,却被祝烬拉住了手。
“舅舅,我不明白……”
“来人,叫府中的大夫来瞧,快啊!”
尚宇则近乎是在嘶吼,他仿佛回忆起当年手中端着寒食散的祝烬脸上的惨淡和昳丽,交错在眼前织成一片幻境。
“你说清楚……”
祝烬的脸上看不见痛楚,满满的都是执拗。
尚宇则身体轻颤着,被半跪着的祝烬死死地拽住。
“舅舅不说为何生气……朕便不治。”
“微臣没有生气,微臣与陛下是亲人,您是微臣最敬重的人,是微臣没有达成父亲和姐姐的遗愿,微臣没有照顾好陛下,是微臣的错……”
尚宇则眼泪洒落衣襟,双腿跪在地上,慌乱地双手握住祝烬冷白如雪凉薄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