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范昱选择跟谢曲一起去。
或者说,谢曲就多余问这一句,因为范昱肯定得跟他去,不可能让他孤身涉险。
离了幻境,周遭一切都变得荒凉,正如谢曲刚刚从白九嘴里得知的那样,因为原本该死的小芽没死,并且还继续生活在这片本该再也见不着活人的土地上,导致这里变得几乎寸草不生,风不调雨不顺的,全然不似幻境里的安逸。
桃花源外是索命荒地,谢曲顶着厉害到快把他吹起来的妖风,一路往前走,终于如愿来到那个莫名其妙被建起来的大殿门前。
老实说,自从被下了咒术之后,谢曲已经很久都没回过酆都了,更不知道这里又被修建起了一座圆顶大殿。
先前是在殿内,如今是在殿外。离着老远,谢曲仰头望去,只觉这殿比他想象中更加宏伟,圆顶高耸入云。
再往前走,便是那扇正虚掩着的门。如记忆中同样,那门被推开了一道窄窄缝隙,沿门缝往里看,会看到一些零星亮起的莹蓝色光点。
真相就在眼前。一时间,谢曲踌躇立于门前,不知怎么的,竟又想起自己昨天在半梦半醒时,看见的那个带着面具的怪人。
想完怪人又想传闻里的还召,渐渐的,两道同样着白衣的身影在谢曲脑海里重合,变成了完整的一道。
有无边寒意自门缝里渗出,扑面而来,可令滴水成冰。谢曲一手撑在门上,虽只是轻轻触到,半个小臂就已被裹上层厚厚的白霜,冻得僵硬青紫。
这样刺骨的寒意,也亏得谢曲如今是附在纸人上,并非真的血肉之躯,否则就得被冻掉一条胳膊了。
万事俱备,只差推门进去查看。
然而就当谢曲准备再往前迈一步,真的把门推开时,袖角却被范昱一把抓住。
有了阻挡,范昱推门的动作一僵,转身往后看,见范昱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许是刚给白九用灵力炼了灵丹的缘故,范昱这时脸色不太好,面上透着一点病态的乌青,唇色也淡薄近无。
“别急。”范昱说,同时一把将谢曲扯到旁边,弯腰捡了些小石子。
还是和在云来时一样的小把戏。范昱撒石成兵,让这些不到寸余高的小人儿顺门缝钻进去,悉悉索索在黑暗中散开,直到确定它们全平安无事后,才敢放谢曲开门。
“就算按你所说,你之前在林子里见过那个黑袍,也听见了那怪人的声音,知道那人此时多半并不在殿内,但是万一呢?”范昱皱着眉问:“万一这里面还布了其他的阵,纵使主人不在,也会令闯入者死无葬身之地呢?”
范昱说这些话的时候,大门已被缓缓推开。眨眼间,再也关不住的猛烈寒意骤然朝两人扑来,竟将两人暂时寄居的身体,刹那冻成了两个人形冰雕。
无法,两人只得将魂魄从冰雕中抽出,一前一后飘飘荡荡的进了殿。直到真进来了,范昱方才有机会,低声补充上刚刚因为口舌结冰,没能完整说出来的下半句话。
范昱说:“……谢曲,你一向谨慎,怎么一碰上有关于你我生前肉身的事,做事就不过脑子?”
话音刚落,就见谢曲猛地停住了脚,像是刚刚才从神游中清醒。
…
“我……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良久,谢曲在范昱狐疑地注视下,忽然小声嘀咕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让我快点进来。”
话说一半又摇头,随即自我否认。
“不,不对,不是喊我的名,是喊我之前那些轮回转世的名,什么谢七,谢沉欢,谢曲……一声叠着一声,分不清到底在喊谁,细听好像没一声在喊我,又好像都在喊我。”
正说着话,原本黑暗不见五指的大殿忽然被照亮。突如其来的温暖令谢曲一瞬皱起眉,眼前茫茫白了片刻,等再回神时,殿内已经燃起了数百支由鲛人油制成的长明灯。
方才被范昱撒来打探情况的石子小人们,在一冷一热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变回了硬邦邦的石头。
谢曲环顾四周,见这些长明灯是被挨个固定到大殿墙壁内的凹槽里,每一支外面都罩着个圆圆的琉璃罩,当灯火依次亮起时,一眼望去,就如同望见数百只正躲在暗处窥伺着的幽蓝兽瞳,令人不寒而栗。
而之前他在朦胧中看到的,那些原本以为是被镶嵌在殿壁上,勾着丝线的小环,其实是被牢牢的雕刻在了灯罩上。
说白了,除了不见那怪人之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能和谢曲曾经看见的一一对上——包括那具被数不清丝线束缚在老祭台上,谢曲第一世的肉身。
除此之外,谢曲甫一低头,便见自己脚底下正踩着一个凶阵,只不过是已经被破坏了的。
或许正如范昱所言,这里本是被提前布置了的,并不容易闯入,只不知眼下是被谁抢了先,竟能赶在他们之前来到这里,还把凶阵给破掉了。
“三十三重霜冰,六十六重火雷,再加上最后九十九重风刀……”
进了殿,谢曲蹙眉打量着脚底凶阵,来来回回地踱步,“如此凶阵,除了还召自己,还有谁能破的连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
话音未落,范昱已经抬了手,想要摸一摸缠着谢曲肉身那些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