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能瞧见巨大的金顶马车缓缓驶来,金色的纱帘迎风招展,和着夕阳形成一副艳美的画面。
贵妃车架自然奢华至极,府前主子下人皆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不乏抽气声和低呼声,听得李满月连连皱眉。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一架华贵些的马车而已,何至于大惊小怪,再说了,如今北边山洪泛滥,圣上明令禁止皇家铺张浪费,贵妃还摆出这样大的仗势回府,岂非落人话柄。
李满月不无嫉妒的想,目光不自觉瞥向一旁的李满禧,她就只是沉静站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离远了看好像一座虚空的泥塑。
不到片刻,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周边随侍的宫人麻利地搬出矮梯,为首的宫人掀开纱帘,扶贵妃下马车。
谢婉柔仍是那副端雅娴静的模样,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她这次回府却不如上次风光,脸上艳妆之下尤显几分憔悴。
听闻后宫里又起了一支新秀,宠冠六宫,就连荣宠数年不曾衰败的谢贵妃都要避其锋芒。
谢贵妃家世显赫,若非一直未曾生子,只怕地位会越过皇后去。
如今后宫新秀林立,而她色衰爱弛,难免日夜忧思,不得安睡。
见着谢老太太,她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亲自上前来扶母亲起身,与她搀着手往后院去了,众人稍慢一步起身跟在两人后头,离出一步距离好让她们母女说话。
距离贵妃上次回府已过去快一年,谢老太太心中实在想念,顾不得规矩,握住谢婉柔的手便是一通询问。
“我瞧你又瘦了,可是身子不适?”
谢婉柔笑容有些勉强,含糊道:“前阵子暑热,进的不香,这阵子圣上龙体不适,又日夜侍疾,这才显得憔悴了些。”
谢老太太叹息一声,怪责道:“事情再重要也要爱惜自个儿身子。”
“是是是,婉柔知道了。”
母女两人絮絮说了许多家常话。
余氏一路将谢婉柔引到花厅,廊芜两边早用帘席遮挡,以免下人肆意窥探,花厅正中摆着大大的楠木圆桌,饭菜都已布好,只等着谢贵妃一到便可开席。
谢婉柔和老太太挽着手在上首位置上坐下了,谢婉柔摆摆手,笑着说,“你们也都坐下吧,今日既是家宴,便不必拘束。”
几人道了谢便依次坐下。
李满月屁股刚落到圆凳上,忽而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娇柔道:“这凳子怎的这么凉,我如今可受不得凉,快去取个软垫来。”
众人目光一齐都看向她,谢婉柔目露不解。
余氏心中十分不屑,但看在她如今怀胎的份上,并未责怪,向谢婉柔解释道:“她啊,如今身上有了,胎还未坐稳,便格外小心些。”
谢婉柔目光落到她肚子上,虽然衣料宽松,仍能看出那里一点微微隆起的弧度,谢婉柔目光一黯,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宫中新晋的宣嫔几日前查出身孕,圣上当即下旨升为宣妃,大行册封礼之时可曾想过她的感受。
人人都能生,她却生不得。
但她到底是贵妃,面子上的体面仍要维持,牵强笑道:“恰好今日带了些上好的药材回来,就赏给李侧夫人安胎用吧。”
李满月不咸不淡地道了谢,心底实则暗喜,京中内外谁不知道谢贵妃宠冠六宫多年,却有一桩抱憾终身之事,那便是没为圣上产下一子半女,往后无依,也实在可怜。
李满月就是要恃宠而骄,灭灭她盛气凌人的架势。
况且李满月对她素有旧怨,若非谢贵妃执意,她本可以是槐王正妃,何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好了,快些用饭吧。”谢老太太心疼女儿消瘦,给她夹了小时候最爱吃的糕点,说道:“多吃点。”
谢贵妃笑着点头,目光不经意瞥到一旁一直静默无声的李满禧身上,问道:“今儿出宫前,圣上特意提起怀谦,黎侧夫人怎的没将他抱来给我瞧瞧。”
李满禧抿了抿唇,中规中矩道:“谦儿前些日子着了风寒,眼下还未大好,怕过了病气给娘娘。”
谢婉柔笑道:“无妨,待会儿便抱来叫我瞧瞧,否则不好与圣上交差。”
“是。”李满禧搁下筷子,没头没脑道:“说起谦儿,狸奴倒突然想起一事。”
她声音不轻不重,恰好将这话清晰送入在场每一人耳中。
李满月觉得怪哉,她怎么突然这般高调,心中不免害怕她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