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灰之间,几味药材残渣清晰入目。
杜仲、菟丝子、桑寄生、续断……
裴青林神情一顿,眉头霎时便拧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可都是安胎的好药材。”
他驻足想了片刻,捶胸顿足,呐叹道:“这是哪里来的三流方子,莫不是来骗人的江湖术士!寻梅姑娘尚在闺中,若只是寻常热风寒,为何要用这种方子!”
裴青林自幼醉心医术,心思从未多花在别的地方,可谓纯净至极,骤然碰见这事,倒是没往别的地方多想,只以为寻梅是遭了人骗。
他甚至内心伤怀,联想到为奴为婢便是这般寄人篱下、地位卑贱,连生病都要去外头自找一些不入流的方子。
他不由自主便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裴绾。
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在李府是不是过的这种日子。
裴青林向来菩萨心性,竟然因为此事一整夜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便醒了,顶着一脸憔悴起身。
照例等到时辰给李满禧和小公子诊过脉,便等在去往厨房的那条路上。
后宅女眷的晨饭都是各院自己去厨房领的,是以候在此处必能等到漪澜轩的寻梅姑娘。
果然,裴青林才站了没一刻,远远就瞧见寻梅拎着食篮子过来,神情木楞呆滞,没什么精神,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裴青林面上一喜,挥了挥手唤道:“寻梅姑娘。”
寻梅定睛一看,见是裴青林,神情骤然一怔,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的紧张起来,甚至扭身就跑,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哪知裴青林急跑两步迎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寻梅姑娘,你跑什么?”
寻梅勉强一笑,福身行了一礼,“裴郎中,我眼下还有些急事紧着干,若没什么大事,我便先告退了。”
说罢便要走,被裴青林眼明手快拦住了。
他摆摆手,“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药终归还是要对症才行,否则越吃越严重,难保不出大事。”
寻梅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这处才压低声音道:“只是一些小病,休养几日就能好了,裴郎中莫要放在心上!”
“这怎么行?我既是医者,就要仁心仁术,你昨日留在厨房的药渣分明是安胎的方子,纵有补气血之效,到底太过凶猛,吃多了要损伤身体的!”他说着伸出手来,“不妨让我给姑娘把把脉,也好过胡乱吃药!”
寻梅心头一惊,甩开裴青林的手,怒道:“裴郎中莫要胡说,”她后背上已是一片湿漉漉的冷汗,惊慌到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踟蹰片刻后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索性扭头就跑,裙角在夏风中飞扬开,看得裴青林十分莫名。
这寻梅姑娘怎的这么奇怪?
夏风燥热,顺着推开的门扉往屋里钻去,热风一裹,坐在玫瑰椅上发呆的李满月更添几分烦躁,皱着眉头骂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我,都是聋子不成……”
“侧夫人!”
李满月吓了一跳,不耐烦地侧头看去,便看到寻梅一溜烟跑进来,跪倒在她腿侧,脸上有湿湿泪痕,显见早哭过一场。
她心里“咯噔”一声,腾起一阵不祥之感。
寻梅颤着声音说道:“昨夜奴婢给您煎药,正撞上了裴郎中,就随意编了个谎话匡他,哪知他今儿一早在路上拦住我,说,说……”
她不禁抽噎起来,说话断断续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