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目光如刀,一寸寸地剐着坑底的王文诺,“我们想做什么?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做过什么!那胡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遭受你的凌辱折磨?”
王文诺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道,“竟是这等小事,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大罪呢……这样吧,你们不喜欢她现在这模样,我明天就找人给她治一治,再用些上好食材,保证她很快就变得白白胖胖,还可以收作暖床肉衾,任谁见了都说她有福气,跟了好主人。这么处理,你们该是满意了吧?”
高阳气极反笑,“你把她像草木一般栽种在瓷盘里,浑身扎得千疮百孔,这是小事?你还想把她收作暖床肉衾?”
王文诺呵呵笑道,“小娘子,你所有不知,这暖床肉衾的地位可比普通婢女高出一大截,平日里吃得好,穿得好,又不用干活,每天躺着就行,同府的奴婢们好生羡慕呢!”
“羡慕你个狗驴!”张牧川着实压不住火气了,怒道,“赶紧把那胡姬的卖身契拿出来,否则我在你身上也扎上几十朵牡丹……不,应该是扎上一百根荆条!”
王文诺梗着脖子,“她是我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凭什么要把卖身契交出来?我这番若有触犯贞观律之处,自归有司处置,如若没有违反律法,谁也不能强加罪名处罚,更不能责令我交出卖身契。你们要是不服气,大可指出我触犯了哪一条!”
高阳听他一口一个律法,噌地一下又把匕首拔了出来,“我就说跟这王八蛋讲道理是不行的……今日我非要剐了他不可,有本事就把贞观律叫出来拦我吧!”
旁边的焦遂惊了一跳,急急上前阻挡,心中暗叹这弟妹性子太急太烈,慌忙说明自己的土办法还有后续,“弟妹冷静……刘凯兄弟有个姓周的朋友,非常擅长审讯逼问,刚巧今日也参加了老崔的宴席,他先前听了我的土办法,料到这小王八不会轻易服从,已经回家去取祖传审问器具了,很快就过来!”
高阳听了这话,又忍耐下来。
但谁也不知道焦遂说的这个很快到底有多快,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考虑到高阳的急性子,以及焦遂曾言“在路上”却教人苦等了半天的事例,张牧川决定给众人找点事儿做,因为人只要忙碌起来,就会忽略时间的流逝。
他吩咐焦遂和刘凯将那些轿夫捆绑妥当,自己则是领着高阳走到花椅旁侧查看胡姬的情况。
这胡姬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此刻昏睡沉沉,不论张牧川和高阳如何呼唤,始终双目紧闭。无奈之下,张牧川只得让高阳在一旁小心照料着,自个儿转过身子,踱步回到土坑边上,继续为这土办法查漏补缺。
为免有人在此期间误闯进来,张牧川让焦遂把放在其他巷子的柳木牌子挪了挪,摆到他们所在之处的首尾两端,一旁的阎玄邃见了觉得还差点意思,于是从蹀躞里取出纸笔,描了两幅泥泞道路细密画放在柳木牌子后面。这两幅细密画惟妙惟肖,瞧着就像巷子真的泥泞不堪一般。
他们做完这些,刘凯那姓周的朋友刚刚赶到。这人生了一张银锭盒脸,眉宇间透着些许凶厉,但说话却十分客气,躬身俯首与张牧川等人打了招呼,擦着额头的汗粒道,“抱歉,让诸位久等了,都怪在下本事稀疏,尝试了许多手段也没激起那头老牛的奋进之心,实在忏愧!”
焦遂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忙说这该责怪那崔府仆从吃了差价,把马车换成了牛车,与周兄你没关系,那老牛已经活了十五个年头,腿脚是不利索。
张牧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哎哎,我以前在益州也租过牛车,约莫十个大钱一日,也不知这洛阳的牛车价格几何?”
焦遂嘿了一声,顺嘴说道,“洛阳这等繁华之地,物价当然比益州高出不少,但也不是太夸张,租借一头牛车十五文,两头还有折扣,二十五个大钱就足够了!”
他这话一出口,到底是崔府仆从吃了差价,还是他抠搜贪图便宜,不言自明。
张牧川轻哼两声,也不说破,转头面向这姓周的新朋友,一指土坑里的王文诺,低声道,“这家伙嘴硬得很,死活不肯把那胡姬的卖身契交出来,兄台你可有什么妙法?”
姓周的喔喔回应一番,说他早有预料,这王文诺臭名远扬,是属鸭子的,便是死了,嘴巴依然很硬。不过,他祖上有套烹饪鸭子的秘法,专治王文诺这种败类。
说完,这姓周的从牛车上搬下来一个底部没有封口的土瓮,吃力地盖在土坑上方,一脸憨厚地让众人帮忙把牛车上的木炭点燃围在土瓮四周。
初时,王文诺不以为意,还在底下叫嚣着,口出要灭了张牧川等人九族的不逊之言。岂料等到土瓮烧红之时,里面就只剩下一片惨叫哀嚎。
高阳一个劲儿地拍手叫好,让姓周的再拿出几套秘法,弄死这横行霸道的王八蛋。
阎玄邃和刘凯却是心生不忍,转过身去,当作没有瞧见这炼狱景象一般。
张牧川还是有分寸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让姓周的停下,蹲在土翁侧面小口前,盯着浑身通红的王文诺,冷然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那胡姬的卖身契交出来,否则你便等着变烤鸭吧!”
王文诺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取出胡姬的卖身契,磕头求饶。
张牧川用横刀挑出卖身契,仔细瞧了两眼,而后将其扔到烧得通红的木炭上,看着卖身契化为灰烬后,向姓周的递了个眼神。
姓周的立马会意,与焦遂一起抬走土瓮,往上面不停地浇着凉水,待到土瓮彻底冷却之后,又将其搬上牛车,用麻布盖着,掩人耳目。
张牧川见王文诺热晕在坑底,也懒得理会,侧身转向姓周的,抱手道,“多谢周兄此番相助,待明日我办完杂事,在城中最好的酒肆摆上一桌,咱哥几个好好痛饮一番!”
姓周的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我也看不惯王文诺,早就想狠狠教训这狗卵子一顿了!饮酒就算了,我也喝不过你们,但若是你们真有心,将来谁要发达了,记得帮我家小子周兴在长安谋个出路,不求什么高官厚禄,只要是能摆脱这做鸭子的命运就行,哪怕是个没品阶的小吏也比继承我那田舍里几百只鸭子强啊……当然了,这事儿不急,他如今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孩呢,毛都没长齐!”
高阳一拍胸脯,“这事儿好办,你们家的本领奇特,很适合做个监察御史什么的,等我回了长安,就托人帮你们父子铺路……”
张牧川看了看牛车上的土瓮,神色严肃道,“周兄,你这一套手段很是酷烈,我以为你们家世代养鸭子挺好,往后开个什么烤鸭食肆,也可富贵……倒是改走仕途,反而凶险,你想想看啊,这做官的难免有行差踏错之时,倘若有人把这一套用在你孩子的身上,他能顶得住吗?”
姓周的笑起来,“张兄你多虑了,我的孩子自然知道这土瓮有多厉害,又怎会让人有机会把这一套用在他的身上呢,便是这世上最蠢笨的傻蛋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张牧川想了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总不可能这周兴将来吃醉了,当着别人的面儿演示这祖传土瓮的用法吧,那得喝了多少酒啊……
这时候,刘凯突地凑到张牧川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张兄,我听说你与相师袁天罡交情深厚,莫不是你刚才从周兄的面相上看出了点什么?能不能帮我也瞧瞧?”
张牧川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想卜算何事?”
刘凯搓了搓手,“实不相瞒,我乃中山靖王之后……”
张牧川面皮一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句,“这我知道。”
刘凯吸了吸鼻子,“我们这一门人才辈出,汉昭烈帝刘玄德就不说了,便是晋朝的刘琨也是个名人啊……我就想知道我或者我的孩子有没有出头之日,有没有机会成就一方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