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张牧川的注视下,带着高阳走到一处高地,然后纵身一跃,瞧着像是要投江自杀似的。
片刻之后,一艘燃着彩灯的古船缓缓从高地下方的岩洞驶出,稳稳地接住了白面书生和高阳。
古船不远不近地跟在楼船后面,既能让张牧川瞧见高阳是否安全,又不会让白面书生落入险境。
张牧川轻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徘徊不前的时候,楼船自最初靠向右岸到现在重新从上游行驶而来,总共过去了两个时辰。
换句话说,白面书生也只给了他两个时辰回到楼船办事,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对方必然带着高阳乘坐古船远遁离去,他最多只能设法救出被困在树洞之下的孙小娘而已。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还有,先前楼船上突然爆发战斗,鄂国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薛礼有没有护住骆宾王和缅伯高,堂弟张子胄是否还活着,那白面书生的哥哥藏在楼船何处?
这些问题都亟待张牧川一一找出答案,他半刻也不敢耽搁,悄然地爬上了楼船,小心地靠近彩楼。
如今他在暗处,敌人在明处,攻守之势已然转换,只要谨慎些,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哪怕这楼船上遍布敌人……
刚想到这里,张牧川一转头,顿时愣住了,楼船上确实遍布敌人,但一个能喘气的都没有,不管是蒙着丝绢的褐甲士兵,还是黑衣客,全都躺平了。
青铜面具不知所踪。
整个甲板只有一个老铁匠赤裸上身,傲然挺立着。
这老铁匠左手握着铁鞭,右手拄着一杆槊,旁侧地板上躺着一人一马。
显然,这是敌人潜藏起来的一名精锐骑兵,能在楼船这般场地上面骑马冲锋,不是太过自大,就是技艺超群。
但即便是如此技艺超群的骑兵,也没有保住自己的武器。
只因出手的是老铁匠尉迟恭,在这大唐,谁人不知鄂国公最善避槊与夺槊,就连昔年气盛的齐王李元吉也在这方面受过打击。事后齐王虽对外宣称跟尉迟恭是打得有来有回,但二人拼斗真实情况最终还是流传了出来,齐王在那场争斗里竟是一个回合都没有撑住,手里的槊莫名其妙就被尉迟恭夺了去,只打了个一来一回。
这些年来,鄂国公久不征战,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老铁匠的厉害,忘记了这位黑碳团烟熏太岁皂袍将是如何勇猛。
故而这名自大的贼寇轻易被夺走了手中的槊,也轻易被夺走了性命。
刚刚解决敌寇的尉迟恭瞧见张牧川去而复返,登时怔了怔,“你不是去追公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张牧川简单地解释了两句,看着甲板上堆成小山的敌人尸体,“这些都是您一个人杀的?”
“我倒是想,可惜人老了,终究有反应慢的时候……”尉迟恭抬手指了指甲上一层雅院屋瓦上的薛礼,瓮声瓮气地说道,“这里面有一半是那小兄弟射杀的,他一面护着院内的人,一面拉弓射箭策应我这边,端的是个一心二用的奇才。”
张牧川轻轻地噢了一声,正要转身走向甲上一层雅院,却被尉迟恭叫住了。
尉迟恭伸了伸手,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别忙着走,过来扶我一下……刚才我为了显得潇洒些,动作稍微夸张了点,不慎扭到腰了。”
张牧川面皮一抖,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又退了回来,将老英雄扶到彩楼边上坐着,询问了一下玄甲军的去向,得知剩余的军士在楼内检查各处客房,这才松了一口气,踱步走到院门处,与薛礼打了个招呼,查看了睡姿安详的骆宾王和缅伯高之后,他立刻赶往甲上三层雅院。
一进门,张牧川便瞧见那名衙役打扮的家仆抱着一坛酒酣睡,瘪了瘪嘴,开始四处搜寻张子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