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十一忽然道,“圣人尝过了荔枝煎,知道了世间有荔枝这种东西,万一哪天圣人听说鲜荔枝比荔枝煎口味更佳,想吃鲜荔枝了呢?长安距离戎州和岭南都有千里之遥,届时为了满足圣人的口腹之欲,不知又要愁死多少人!总之,这世道声名太盛比默默无闻还要糟糕!”
“不可能,就连蠢蛋都知道荔枝只能保持日新鲜,圣人那般英明神武,怎会干出这等糊涂事!”陈麻子懒洋洋地辩驳了一句,斜眼看向高十一,说道,“十一,你不要总摆出读书人的酸劲儿,这样很不讨人喜欢的,老赵就因为这个才总是为难你,你得学我一样,别想得太多,别显得自己聪明,要跟大家都差不多,才会没人欺负你……”
高十一微微皱起了眉,心里虽然不同意陈麻子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正当陈麻子想趁热打铁再教导高十一几句的时候,距离烽台两里左右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一阵车轮滚动的轰隆声。
高十一登时大惊,指着声音来源处,转头看向陈麻子,“陈大哥,那里有点不对劲儿,似乎有人驾车朝这边赶来了……这个时辰,这个方向,该不会是有贼人想要偷袭吧!”
陈麻子循着高十一的手指望去,正好瞧见张牧川、周卫国和高阳三人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眯起眼睛道,“是有点不对劲……但咱这儿距离吐蕃极远,谁会来偷袭?总不能是那些投降了的突厥人吧!放宽心,兴许就是被仇人追杀江湖游侠儿!”
高十一忽地听见了张牧川三人在嘶喊着什么,于是侧了侧耳朵,静静听了片刻之后,面色古怪道,“哎哎!好像还真是突厥人作乱……”
七八个星辰,忽明忽暗遥挂天外。三两点冰雨,滴落黄泉山烽台前。
高阳伸手摸了摸打在脸上的雨珠,顿时愣住了,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眨着眼睛,“下雨了。”
张牧川在高十一和陈麻子朝自己张望时,也注意到了烽台上的两人,刻意放缓了速度,正往脸上涂抹更多的血污,根本没感觉到雨水落下,此时听得高阳这般说,伸手接了一滴,皱眉道,“还真是!”
高阳看着近在眼前的烽台,低声问道,“这种天气,怕是不好烽火示警吧,要不等到雨停了再过来?”
坐在前面牛背上的周卫国掐指算了算,摇头道,“等不了啦!再等下去时间就不够用了,每三十里一烽台,从此至长安,总需六十五座烽台接连放火燃烟,此刻已是丑时,等到长安收到示警,估摸着差不多是戌时或者亥时,烽燧士兵再把消息传给长安三省六部的相公们,也需时间……”
“我先前就说过了,不用传给三省六部的相公,只需要让打算去九成宫的人知道即可。”高阳打断周卫国的话,轻声说道,“我九哥四月十五就要去九成宫,自贞观十年他得了新任命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去烽台,只要他知道了突厥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九成宫里的圣人也就知道了。”
周卫国疑惑道,“你九哥是南衙十六卫府兵?”
高阳歪了歪脑袋,“差不多吧,他是管右武侯的……”
“你九哥还是从六品的旅帅?”周卫国盘算着高阳九哥可能担任的官职,吃惊道,“可以啊,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阳子兄弟你家还有人这般能耐,失敬失敬!”
高阳长长地呃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张牧川重重咳嗽了几下,笑着说道,“甭管他九哥是什么官职,反正只要能帮我们把消息传给九成宫就行了……这样算来,我们这边反而不能再耽搁,须得抓紧时间点燃烽火了,最好是你九哥还在烽台上时,便将消息传到了长安那边。”
周卫国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事不宜迟,说干就干……那突厥狼崽子应该跟上来了吧?”
张牧川侧着耳朵听了听,忽地面色骤变,眼皮狂跳道,“不对劲!突厥人好像赶在了我们前面,居然打开了烽台左侧大门!”
“什么!”高阳和周卫国同时惊呼一声。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若是在前面,先一步与烽燧士兵交流,便能早做准备,从容应对突厥狼卫的攻击,但现在别人跑在了前头,攻守之势异也,他们成了被动的一方,很可能落入对方布置的陷阱。
烽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