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除了李隆业,都是转瞬之间经历丧母之痛,只怕再烈的性子都会磨得讷口少言。
我点点头,“除了寿春王的笛音烟波宁绕,少有人及。余下的郡王们,都还盼着从你这儿学乐技。”
“用过晚食再回去吧!”他见我起身整理衣裙,准备离开,忙开口留我。
我见他难得这样高兴,便点头说好。
食案上是我自小就喜欢的胡饼和羊肉汤饼,胡饼竟还冒着热气,烤炉的余香袅袅可闻。
“刚从南市买回来的啊?”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已经很久没吃过现烤出来的胡饼了。
“专门等着新烤的一炉,一路驾车带回来的”,他随便地卷起袖口,顺手递给我,“快吃吧。”
我点点头,大口大口地把胡饼往嘴里塞。
“这羊肉有些膻了。”我尝了一口羊肉汤饼的汁水,忍不住皱眉。
“市坊啖肉,图个尽兴爽快,当然不如宫里的精细,你若吃不惯,给我就是了。”他笑着摇摇头,伸手就把我的那碗拿了过去。
“你抢了我的汤饼,赔给我一碗茶汤吧。”
“没有茶汤,有这个”,他招手摇了摇,几个仆从端上一壶酪浆,“加了梨汁的,还热着。”
这些天一直煮着茶汤,也有日子没有饮酪浆了。我轻轻啜吸了一口,原本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觉得甜腻不已,有些反胃。
“换一杯清水吧。”我对阿暖说道。
“团儿”,平简见我已经吃完,只单单捧着杯盏饮水,抬头看着我说道,“这些日子你频频往来无忧观与安宅,不觉得疲累么?”
“是有些,不过也无妨。”
“不如……”他撂下手中的胡饼,攥着擦手的帕子使着力,眼睛盯着掷在岸上的半个胡饼,“你嫁给我,就能安心住在这里,不必每日奔波了。”
心里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闪过芳媚的样子,我将杯盏慢慢搁于桌案,探过身子,径直问他:“平简,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我做了这安宅的主人,才能自由往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急忙抬头,“你既然不愿以在室女的身份住在此处,我便想一个法子,让你能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我……我是想让你不用这么周折劳累。”
我放松了心绪,不觉对他轻声而笑,“平简,谢谢你,可我不愿如此。”
他呆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将手轻落于他的肩头,缓缓道:“一来,韦氏一族日后如何,要看皇嗣和庐陵王的处境。别说是你,就算是个陌路之人,我也不想白白连累。
“二来,我住在无忧观,安常处顺。白日来你这里读经,是权宜之便。若是因此要换了身份,岂不是舍本逐末?
“三来……”我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与皇嗣有诺在先,我不能、也不愿背约。”
“有诺在先……”他没有接我的话,只低头喃喃着。
“平简”,我明白他的苦心,不觉升起一些柔软,“我知道你是不想我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可如今无忧观中,主人不在,我即便是客居,住着也很自在。”
嘴里留了半句话,到底也没说出,若我以嫁给他的理由住在安宅,又何尝不是寄人篱下呢?
他怔怔地点头,深邃的双眼飘向檐外的远方。
宫外平静无澜,就这么读经写注,每天往来,日子竟也过了大半年。
日中之前翻阅了论典,午后又与阿暖教完了阿罗她们今日该识得的字,等到己近日落,早就过了晚食的时候,还迟迟等不到平简回来。
“乐工留宿宫中是常事,兴许今日安郎君只是被临淄王缠住了,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才赶不回来的。”阿暖见我一直在宅院门口踱步,轻声安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