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因为些什么呢?”
说不出口,方汵低头玩起手指。
见状,肖烛汍已经猜到。
方汵从小就藏不住事,无论好事坏事都会跟自己说,有时明确不让她做的事,她偷偷做了,也会憋不住几天,便跑来跟自己“炫耀”;如果避而不谈,多半是因为牵扯到自己的出身了。
她叹口气,“汵汵,娘亲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娘亲以前是皇都的大户人家,只比你大两三岁时便家道中落了。这世道女人的价值很单一,不管出身高贵,还是惊才绝艳,都得像爬山虎那样依附别人,不然还能做什么呢?所以娘亲就被卖到那种地方。可无论男女呀,最主要得活着。”
肖烛汍释怀地笑了笑,继续道:“自己是怎样的情况,只有自己清楚,别人怎么评价也是他们的事。众口难调。少控制。”
十四岁的方汵尚不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道理,且还是小女孩,还不用承担施加给女人的全部责任。她嘟囔道:“……父亲不在了……我便不想听到娘亲被说……”
肖烛汍是位情感丰沛的女人。听闻女儿的话,鼻头瞬间一酸。她努力控住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道:“可你的父亲从不会要求别人一定要理解他的想法与做法。大不了,我们换个环境生活。与旁人起冲突,伤害还是会回落自己身上。”
方汵怏怏不快,顶嘴道:“我不懂。既然父亲非常维护娘亲,为什么会让娘亲成为饭后谈资而不管?在我看来就是懦夫的做法!就应该光明正大地留在阅微堂,不该搬到浔武郊外来,让那些碎嘴的人好好看看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美满,他们求爷爷告奶奶都羡慕不来。这样,久而久之便不会有闲话了。”
恰时,一片梨花缓缓飘落,肖烛汍一时没说话,她静静地注视花瓣飘摇至琴弦之上,再摇摇晃晃地坠下琴弦,她没去清理,而是以过来人的语气说:“留在方家,硬让他们承认我,也不会有大的改变。方儒还是会……哎,生死面前,成为谈资倒算不上什么了。懦夫更难做,好汉与莽汉只凭一纸断言,若能长久在一起,这些又算什么呢?”
方汵一反常态,粗暴地说:“我不想听娘亲说这些!娘亲既然说‘少去控制别人的想法’,那也不应该控制我的想法与做法,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暗地里说您!”
肖烛汍一时无话可说。良久,她苦口婆心地道:“你是我的女儿,不是别人。娘亲说你是为了你好。”
方汵猛地站起身,“我知道。”她终是不会反驳肖烛汍,但语气却极其冷淡。
说罢,不想就着话题继续对话下去,便独自回到屋中休息。
待到昏沉沉的时候,窗外“砰”地一声闷响。
方汵大梦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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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馨二
黑暗中,方汵的双眼闪着点漆般的光泽,她揽过衣服,草草地披在身上,开门出去。
皓月当空,素馨花丛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声源,刚走两步便后悔了。
那要是个持刀的歹人,她就交代了!
只觉此举太鲁莽,她连忙转身,打道回府。
“咳咳!……救、救命……咳!……”从素馨花丛传来微弱的声音。
听闻,方汵冷不防一阵心惊,“救命……那这人岂不是生命垂危?……”
她忙放下先前所思所想,拨开素馨花从朝那人寻去。
找到那人后,身子瞬间如木头般僵在原地。她看着男人目不转睛,由衷叹道:“好美的男人哇!——”
红衣艳艳,仿佛月华琼浆凝出的脸庞。他躺在素馨花丛间,虽然脸颊有伤,但一点不影响五官,反倒更显脆弱了。
只是刺进他腹部右下方的箭,叫人看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方汵蹲下身,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你这么大个的男人,我扶不动。你先醒醒,随我进屋。我要是生拉硬拽只会更加撕扯伤口。”
“咳咳!……送、送我……”
那人实在太虚弱,正常交谈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于是乎,方汵干脆俯下身,耳朵贴近他唇边。只听那人虚声道:“送我去……逸舒君的庙里……敢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我就宰了你!……”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咬牙切齿。
方汵一听这还了得,动不动就宰人,不能救不能救。
她直起身,留恋地看一眼那人精致的脸,此后再无犹豫,“唰”地一下站起身,刚抬脚,又思量道:这般容貌的男人如果死了,岂不很可惜?还是在我家门口,按浔武人对我们母女俩的态度,摊上事儿也说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