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你?”
乌龟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就算把夜宴上所有人都杀了,封印也不会变强,那个洞还是补不好。”
他攥了攥拳头。
“即便你选在这里动手,应家的祖辈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安慰。”乌龟叹了口气,“你当着他们的面,做了他们最讨厌的事。”
月儿依然不肯露面,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摇晃晃。
“不对。”他深呼吸了一口,脸上浮现出十分坦然的笑容,“应家的人已经不在了,连葬身之处都没有,一把灰烬而已,安慰还是忤逆,他们都感受不到了。我也的确不是为了封印才做这件事,我只是想在这座踩着应家人尸骨建起来的宅子里,去证明那些在你们眼中闪闪发光的大人物,在我手中也不过是草芥罢了。”他的目光落在烛光上,“那块碑还是没有立。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李火牛了。他好像跟着那场火一起熄灭了。但你无论何时在青垣县里走一遭,还是随时能听到有人说这条路是员外修的,那座宅子是大人修的,谁又衣锦还乡了,谁又考上状元了,永远不变的称赞与惦记。”
“应凡生……”乌龟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堆话说不出来。
他的一生,它看尽大半,他说的话,又错,又不错。
说是求她杀应凡生,这乌龟又何尝真正动过杀心。
桃夭没有说话,铃铛也一直沉默。
“你给我听清楚,”贺白突然开口,眸子像蒙了一层冰,“随我们回狴犴司去。如今大错尚未铸成,不至于回头无路。”
司狂澜看了看贺白,眼中有一丝难得的欣慰。
他却笑着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贺白上前一步,“想不明白为何我好端端的爹娘会化成灰烬,想不明白我小小年纪就要离乡背井,想不明白为何他人都能阖家欢乐衣食无忧,而我要吃尽苦头才能活下来。”
他一愣,涣散的目光突然聚拢在贺白脸上:“你……你是……”
“我姓贺。”贺白平静道,“我曾无数次梦见我找到了凶手,用各种方法置他于死地。我也以为我刚才就应该拿起刀砍下你的头,呵呵,但我居然只是跟你说……不至于回头无路。”
他的视线从贺白脸上滑落,手也无力垂下。
“不是每个吃过苦头的家伙都要变成怪物。”贺白指着他的手臂,“我听说,你阿爹给你留了一个法宝,你不要它了吗?”
他像是被什么戳中了,身子一晃,慢慢卷起袖子,突然笑出声来,抬起手臂对众人道:“是它不要我了。”
本该刻着名字的位置,被一块大大的伤疤取代。
他割掉了它?!
众人心下一惊。
他呆呆看着那块伤疤:“它不该留在我身上,那本就不是我的名字。我应该丧命在应家的刀下,而不是成为他们的孩子。”他歪起头,一层黑色如打翻的墨汁一样在他眼中蔓延开来,“从小我就对那个洞充满了好奇,总想靠近它,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好奇,是亲切,是想念……是血脉里的牵引。”
一阵怪风席卷而来,以他为中心,吹散了他的头发,苍白了他的面色,也击溃了他最后一点与应家相连的心念,只剩下那一双装不下任何情感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桃夭皱眉,顺手抓起乌龟退开一步,对众人道:“不成,可能拽不回来了。他身上有别的东西在作怪。”
闻言,罗先当即祭出佛眼,白光金眼一出,只见应凡生大半身子都被包裹在一团火焰状的黑气之中,似火非火,熊熊燃烧,而那黑气的末端又拧成一条麻绳似的形状,长长地延伸出去,穿过大厅不知去向,此刻场面就如一只手臂无限长的怪手,从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伸出来,紧紧攫住了应凡生。
佛眼能照妖魅邪祟,可桃夭确定应凡生身上的东西并非妖魅,它没有妖气,只有凌厉彻骨的杀气,是她从未见过的古怪玩意儿。
既然不是妖魅,那便只能是邪祟了。